2、木道人之徒

    屋外春光正好，百鸟换名，百花争艳，空气中充满了生的喜悦。

    时值春日，万物复苏，在这令人心情愉悦的日子里，有七个人正在商量着并不愉悦的事。

    他们躲在屋内，神色凝重地看着桌上光泽柔润的古铜镇纸下，压着十二张白纸卡。他们的手边有酒，却没有人去碰上一碰，哪怕他们平日里都对酒情有独钟。

    究竟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七个名动天下的江湖豪侠做出这般姿态？

    屋外院落中，一青衫少年透过窗楞扫了眼屋内，神色淡淡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不难看出，他一点也不为里面的人担忧，反而抱着看戏的态度一般。

    若见过叶孤城的人都会惊讶，因为眼前这人的容貌和那个眼带寒星的剑仙很是相似，不过他眉宇间没有那人的冷凝，而是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疏懒，以及多了几分稚嫩柔和，却也不失刚毅，亦是难得一见的偏偏佳公子。他的手白皙修长，刚劲有力，保养得宜，是握剑的手。不过此时，他的手正举着酒杯，淡粉薄唇轻碰月白酒杯，狭长双眸微微一眯，露出满意的神色，不难看出，这个少年是好酒的。

    想来在这初春小院中，浅饮小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如果能忽略屋里那些人的话语的话，就更加完美了。

    他坐的位置里屋里不算远，里面的人也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可以探听到他们所讲的内容，是以也并未压低声量，故而屋外的青衫少年将他们所讲的话语悉数听在耳中。

    桌上那十二张白纸上的内容大体相同，每一张便是一个人名，他的罪行，以及最终的下场。他们所犯的罪或许不同，但有一点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出卖朋友，他们的死法或许不同，但有一点也是相同的，那就是都是死于西门吹雪的剑下。

    西门吹雪，当今世上第一人，没有人能接下他的剑，至于负有灵犀一指的盛名且目前背上了夺妻之恨的陆小凤能不能接下就值得考究了。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中流出了玩味的神色，却不知是为那些人口中的哪句说辞了。

    陆小凤的朋友想要帮助他躲过西门吹雪的追杀，所以都聚集到了这里，他们在里面商量着，个个愁眉苦脸，所得出的结果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

    想到剑神，少年眼前不经意划过那个夜晚见面的场景，虽只有几句话，几个动作，几次对视，但少年知道他这一生都忘不了他，那个如剑一般的人，不，或许他就是一柄旷世奇剑。

    作为一个剑客，西门吹雪已然达到了“无剑”的境界。

    什么叫“无剑”的境界？

    ——他的掌中虽无剑，可是他的剑仍在，到处都在。

    ——他的人已与剑融为一体，他的人就是剑，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

    ——这种境界几乎已到达剑术中的巅峰，几乎已没有人能超越。

    少年叹息，喝下一杯酒，百无聊赖地看着树梢上的鸟儿不停地煽动翅膀，发出扑棱的声响。

    他亦是一名剑客，只可惜，不是一名合格的剑客，他所喜欢的东西太多，所想做的事情太多，没办法一门心思全部放在那冷冰冰的器物之上，故而他的师傅木道人总是惋惜地看着他，纵然他如今早已是武当弟子中剑术最高的也已然不能改变他不认真的事实。

    不多时，里面的人鱼贯而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惶急的神色。

    少年依旧坐在那里，看着树梢，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过那些人也无暇顾及院中的武当弟子，匆匆而来，便也匆匆离开。

    还有两个人没出来。

    待到那些人走远之后，少年人扫了眼，最终将视线投到那还未掩上的门，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里面的两个人便是花满楼还有自己的师傅木道人了吧。

    少年起身，将腰间的剑摆正，抬步走向屋内。

    屋里木道人拍着花满楼的肩，道：“我们走，假如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找到陆小凤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你。”

    花满楼道：“不是我。”

    木道人道：“不是你是谁？”

    花满楼道：“是他自己。”

    一个人若已迷失了自己，那么除了他自己外，还有谁能找得到他呢？

    少年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温润如玉，脸上淡笑不减的人，心中不禁赞叹，这人只是一眼便能让人觉得温暖，比外面的春色更加令人觉得舒心畅快，想来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和他做朋友，只可惜那双眼眸却如蒙上一层纱的珍珠，有些暗淡无光，不用多说，这人便是花家七童，陆小凤最好的朋友，花满楼了。

    花满楼将头转向少年所在的方向，有些疑惑：“这位是？”

    木道人笑道：“这是劣徒叶孤鸿，鸿儿，还不见过花公子。”

    叶孤鸿道：“武当弟子叶孤鸿见过花公子，久闻花公子大名，今日得以相见，实乃幸事。”

    花满楼道：“叶少侠客气。”

    叶孤鸿摇头道：“并非客气，在下早就听闻花家七公子的美名，也一直希望能结识花公子这样的朋友，只是未曾找到机会，如今能够见面，难道不是老天开眼？”

    花满楼微笑，也不反驳。

    此时木道人开口道：“都叫你平日多出去走走，你偏不，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叶孤鸿微笑道：“师傅说的是，不过徒儿平素懒散惯了，再加上颇信缘这一字，便想着该认识的时候，自然就认识了，该有的时候，自然也就有了，故而从不强求，也从不奢求。”

    花满楼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似乎没想到木道人的徒儿竟然会是这样的格。

    不过这个叶孤鸿和紫禁之巅上的叶孤城有何关系？

    一旁的木道人并未开口，眼中反而露出了一丝凝重的神色，他总觉得这个徒弟话中有话。

    叶孤鸿迎着木道人探视的目光淡笑，神色泰然，他知道，自己和这个师傅的缘分终要到头了。

    木道人看见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脸上的笑的时候，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隐隐间有些惧怕这个奇怪的弟子，纵然他从不争从不抢，但就是这种对世事了然于的态度让他总有种感觉，自己所争取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笑话。

    想到不久之前叶孤鸿想要离开武当回到南海飞仙岛继承城主一职时，他知道自己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木道人神色一肃，如今棋局已经布下，由不得他悔棋，而自己的这个弟子是至关重要的棋子，在得到他想要的之前，他断然不会允许叶孤鸿离开。

    师徒两人之间的气氛怪异，一旁的花满楼自然不会察觉不出，不过他并未开口，而是很体贴地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等着。

    木道人似是警告地瞪了叶孤鸿一眼，随即唤上花满楼一同离开，毕竟现在帮陆小凤乃是第一要事，至少从木道人的表现上来看就是这般。

    而他们师徒之间的事情，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再来解决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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