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君子花满楼

    什么是命运？

    每当一个人的时候叶孤鸿总是不自觉地想到这样的问题。

    为何他会是叶孤鸿，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为何，这里又是一个早就被人书写好的世界……

    时间已经过去太长，那些来自遥远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但总有那么几个人深深印在他脑海中。

    他知道这个江湖中很多人的命运，然而有关原来那个叶孤鸿的一切，在记忆深处只剩下了一个死字作为他的结局。

    有时候他不禁会觉得，他所处的这个江湖不过是一场游戏，而他是个局外人，对他人嬉笑怒骂，争强斗胜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可如今他却入了局。

    若是平常，叶孤鸿定然不会多想什么，因为想多了太累。

    但此刻，他不得不好好想想。

    紫禁之巅惊世一战早就落下帷幕，昔日兄长也长眠于万梅山庄。

    叶孤鸿努力过，然结局依旧不曾改变，那么如今呢？

    死。

    作为一个迈过奈何桥的人来说，这个字似乎没什么可以惧怕的，可如今叶孤鸿却生出了一股抵触的情绪。

    他不是那个疯狂地想成为另一个西门吹雪的武当小白龙，不是那个喜欢白色，喜欢模仿他人剑法的剑客。

    他不过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武当俗家弟子，用着一柄随便在哪家铁匠铺都可以买到的三尺青峰，偏好那杯中之物，平日里不论是武功还是其他都喜欢得过且过的俗人罢了。

    他能改变什么？

    原以为他在这世上将无所求，但现在看来，他也是有所期盼的。

    这个期盼在他人眼里或许有些奇怪，可叶孤鸿自己清楚，若过不了这关，他将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样的一个江湖上。

    木道人先行一步离开，去营救他的朋友，但花满楼却没有走。

    如今，叶孤鸿和花满楼坐在院中赏花喝酒，没有人开口打破此刻的静谧。

    叶孤鸿盯着不远处的花丛，偶尔浅酌杯中美酒，不知为何出了神。

    而花满楼也体贴地静坐一旁，微笑着，因为他知道，人有烦恼的时候总是要先自己好好想想，待到一切想通的时候自然会恢复。

    不知为何，花满楼在第一次见到身边这个少年剑客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个少年虽身在此处，可神却不在，给人一种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的错觉。

    芬芳的花香萦绕鼻尖，身上暖洋洋的，就算看不见，花满楼也能想象到现在的美丽景致。

    清脆悦耳的鸟鸣就在不远的树梢上传来，充满生命的活力，花满楼很喜欢此时此刻的风光，连带着因为陆小凤被追杀而产生的烦闷也消散了些。

    “花公子，你为何不同那些人一般去帮助你的朋友？”

    许久之后，叶孤鸿终于回过神，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中的迷茫也消散了。

    花满楼听出来他话语间已没有了方才那种飘渺虚无的感觉，而是带着一股真实，人在此，心在此，看来他的烦恼已经想通了。花满楼不禁为他高兴，但也不多加说明，只是道：“叶兄叫我花满楼便可，你我已经是朋友了。”

    “那好，花满楼，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陆小凤？”

    叶孤鸿从善如流直呼花满楼名字，此刻，他的心情很好，仿佛本不曾烦恼过，更何况，眼前这个如暖风一般的人已然将他当做朋友，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之更令人开怀的呢。

    只是，叶孤鸿还是有些好奇，花满楼是陆小凤的朋友，那么如今陆小凤身陷劫难，他难道就不想帮他么？虽然这个劫难有待考究。

    “自然担心，不过我相信陆小凤。”花满楼脸上的笑微微收敛，露出了认真的神色。“这世上没有人能杀死陆小凤，就算是西门吹雪也不能。”

    想到那个强大的男人，叶孤鸿脑中划过那晚的白色身影，拿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划过不明的思绪。

    在见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起，叶孤鸿便可以肯定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挡那个男人对剑的执着，就算是他钟爱的妻子也不行。

    就在世人以为没有什么能令西门吹雪拔出那柄剑时，他的剑却因陆小凤而出鞘了。

    叶孤鸿知道陆小凤不会出事，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是朋友。

    西门吹雪可以断情绝爱，却不会不承认他这个朋友。

    而陆小凤可以对不起很多女人，却唯独不会对不起朋友。

    所以这场追杀最终不过一场戏，不管其过程看上去有多么艰险。

    不过，与剑神一同出演的一场戏，可不是一般人能演的下去的。

    陆小凤，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叶孤鸿忽然间很是好奇，对这个江湖的主角萌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究竟怎样一个人能令江湖上这么多奇妙的人物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并且为他赴汤蹈火？

    纵然曾经的记忆告诉他很多，但叶孤鸿还是第一次想通过自己的双眼去见证一番，见证一下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花满楼微笑道：“你可是在想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话语带着笃定，已经认定了叶孤鸿心中所想所思。

    “没错。”叶孤鸿神情悠远，回想着江湖中有关四条眉毛的传闻，但依旧不能想明白他究竟如何，“我想他一定是个很奇妙的人，不然也不会令花满楼你这般在意。”

    “他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但同时，他是最好的朋友，没有人比他更值得信任。”

    叶孤鸿叹息：“真遗憾没有早些认识他这样的人物。”

    花满楼微笑：“相信你们见面的第一眼起便会是朋友，陆小凤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叶孤鸿笑得开怀，举杯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一见了。”

    花满楼道：“会的，你们一定会见面的。”

    话语言毕，花满楼微微一顿，眼中露出了些许忧愁，但很快便消散，又露出了那阳光般暖人的笑容。

    叶孤鸿自是将他的神情一一收在眼底，他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花满楼陆小凤之间说是最好的朋友，可却似乎不仅仅是朋友。

    因为，若是朋友，他们会为对方担心，会为彼此着想，可却不会露出方才那股神情。

    可以被称之为思念的神情。

    叶孤鸿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复抬头看着花满楼，却找不出丝毫踪迹，叶孤鸿暗自摇头苦笑了下，看来方才是他眼花了吧。

    两人举杯畅饮，不复言语，彼此各执心事，独自思量，待到一壶酒尽之时便是分别之际。

    叶孤鸿看天色渐暗，是时候回去了，便起身道：“花满楼，酒尽人散，只可惜，我总觉得不够。”

    “不错，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总觉得你是我的知己。”

    叶孤鸿眼睛一亮，笑道：“能被花满楼称为知己，我叶孤鸿不枉此生！”

    花满楼脸上的笑从未减弱过，他感受了下已经凉下来的风，知道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到离开的时候了。”

    叶孤鸿有些可惜，却不会阻拦，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已经耗费太多时间了，毕竟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遂道：“花满楼，你我暂且分别，待到日后相见定要不醉不归！”

    花满楼笑道：“却没想到叶孤鸿你竟然是个酒鬼，说好了，你若想到我便来江南花家找我，花家酒窖为你敞开。”

    叶孤鸿眼睛忽然变得很亮，似乎听到了钟爱的话语般，大笑道：“满楼啊满楼，你果真知我！有你这句话，就算让我现在跟你回去都不是问题。”

    花满楼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却也同样很高兴。

    叶孤鸿引着花满楼离开，在路口分别时，叶孤鸿道：“花满楼，此去前方多为山林沟壑，路途颇为坎坷崎岖，一切小心为上。”

    花满楼微笑点头：“多谢提醒，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不随你师傅？”他们认识才一个下午的时间，本来花满楼并不会问这样的话，但他总有些担心。

    叶孤鸿对花满楼的敏锐直觉很是惊讶，微微叹了口气道：“师傅有他要做的事，我自然也有我要做的事，时候不早了，我要是再不回家，舍妹可就要急了。”

    花满楼倒是没想到叶孤鸿竟然会有妹妹，颇为惊讶，但还是善解人意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勿要让你家人担心。”

    叶孤鸿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妹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神色，他向花满楼点头致意，淡道一声告辞便离开了。

    不管这个江湖如何，有家的人总是觉得心有所属，叶孤鸿自然也是这般，不论自己的家人是好是坏，那个地方总是他的栖身之所。

    而只要是人，都应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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