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家有叶小妹

    “鸿儿……答应娘，不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照顾雪儿……她是你的妹妹啊。”

    “娘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是你的爹，但最爱的人也是他，鸿儿，我好恨，好恨啊……”

    “鸿儿，答应娘……照顾好你自己，照顾好你的妹妹……她叫叶雪，她和你一样的姓……”

    “凌风……你终于来看我了……你终于来了……”

    女人苍白的面容，含泪迷蒙的双眸，恍惚的神情，深深印刻在年幼的叶孤鸿脑海中，临终前的话语是那女人最终的愿望，也是叶孤鸿一生的束缚。

    叶孤鸿并没有让女人失望，他对他的妹妹很好，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拿到她面前。

    当年叶孤城知道事实之后只是冷冷地看着叶孤鸿，似乎想要弄明白他脑子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

    叶家的人由始至终都有着同样的脾，那就是由不得人在他们头上撒野，可偏偏却出了叶孤鸿这么个奇葩，好吃懒做不说，连什么叫做恨、什么叫做报仇似乎都不知道，还掏心掏肺地对应该是仇人的女儿好，纵然他们是血缘上的兄妹。

    当时叶孤鸿只是笑笑，转头看着窗外的景致：“要知道，当一个软软的孩童第一声叫出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哥哥的时候，我便知道我这一生都背上了一个甩不掉的包袱，所以在雪儿找到好的归宿之前，我会一直照顾着她。”

    那时叶孤城盯了他许久，最终冷言道：“所以你只会是叶孤鸿，永远学不会真正高深的剑法。”

    果然是属于叶孤城的回答。

    叶孤鸿并未反驳，因为叶孤城说的对，他永远也不会学会他的剑法，永远也看不懂天外飞仙究竟是怎样的华美，也永远无法欣赏西门吹雪剑下滴血的景致。

    太过重情的人学不会真正的杀人剑法，而叶孤鸿正是这样重情的人。

    所以他的剑很慢，很悠闲，可以伤人，却杀不了人。

    可就是这样，叶孤鸿也已经很满足了，因为这一生，他有机会明白“一个大西瓜”所含有的意境，并且有趋势在这条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而叶孤鸿的满足在叶孤城眼中便成了不思进取、不求上进，不知道有多少次被他的剑逼到无处可逃，可纵然这般，叶孤鸿依旧我行我素。最终叶孤城直接将他丢上离开白云城的船，放言他若是再这样下去就别说他是叶家的人。

    那之后，叶孤鸿也果真就一直都没有回飞仙岛，也一直都为言明他和南海白云城主之间的关系，直到紫禁之巅之前夕才再次见到叶孤城，而紧接着便是天人永隔。

    理念的不同注定两人不能长久地相聚在一起，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醒世真言在叶氏两兄弟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叶孤鸿黯然，不单单是因为一代剑客就此陨落，而是想到了初学剑法之际，叶孤城也曾像一个普通的兄长般耐心地指点过他。

    可最终，他们仍旧无法避免地疏远。

    只因叶孤城有他的枷锁，有他的坚持，也可能是他早就料到或有的结局，故而早早地将叶孤鸿推离深渊泥潭，让他寻求自在的生活。

    天色渐暗，林间小道也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缓缓掠过，在这静谧的树林里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很少会有人住在这种远离市井的偏远树林里，不单单是因为这里的路不好走，还因为这里长年有野兽毒蛇出没，危险异常。

    “可恶！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快被饿死了么！”

    少女的声音骤然响起，紧随着的还有抽打树干的声音，看样子声音的主人显然气得不轻。

    没想到在这里住着的竟然是个少女，光听那声音便可知道这个少女定然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只是她为何会选择这样的一处地方作为栖身之地呢？

    “老远处便听到你的抱怨，看来我应该再晚些回来的。”叶孤鸿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

    少女被吓了一跳，似乎没想到他已经回来了，待到回神时，脸上立即露出了惊喜的笑意：“哥哥！”少女扑入青衫少年怀中，而少年举起一只手避开，那只手上好像还提着什么。

    鼻尖闻到了一丝香甜的气息，少女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去，眼睛变得亮亮的，放开少年抢过他手中的纸包，拆开将一枚糕点塞入口中，含糊道：“就知道哥哥好了，苏记的糕点味道真不错。”

    叶孤鸿无奈地着少女的头：“雪儿，你这样的姿态哪是一个女儿家该有的，小心嫁不出去。”

    少女便是叶孤鸿的妹妹叶雪，只见她抬抬下巴，露出了高傲的神情：“哼，我一点也不稀罕，这世上难道还会有别的男人比哥哥好么？”

    渐暗的天色也没能将近在咫尺的这张脸遮掩住，雪一般的肌肤，如宝石一般的双眸，不笑时清冷高贵，展颜时能令天地失色。绝色美人，不外如是。

    叶孤鸿凝眸，眼中却不期然露出了一丝哀愁，江湖中红颜多薄命，那么自己的妹妹呢？

    “雪儿迟早会遇到的。”

    叶雪撇撇嘴，满脸不屑，她的这副姿态也只会在叶孤鸿面前展现，但叶孤鸿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令这个妹妹放下高傲。

    “对了，干爹今天来过了。”叶雪忽然说道，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叶孤鸿一皱眉，他当然知道叶雪口中的干爹是谁，在母亲死去，他还年幼，叶孤城也未出现，而他一个人本无力照顾自己还有妹妹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他收养了叶雪，认她为干女儿，悉心教导，那样子就还比把叶雪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

    一开始叶孤鸿还有些不放心，一直都戒备着那个人，因为一个连容貌都不愿让人看清的人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年岁尚幼的孩童好，除非他另有图谋。可时间一长，叶孤鸿可以肯定，这个人是真心对叶雪好，也就不阻拦了，但还是不希望他接近叶雪。

    “他来做什么？”

    看着叶孤鸿明显有些沉下来的脸色，叶雪有些无奈：“他不过是想让我回庄，要知道，他现在是个老人。”

    叶雪的话很明白，一个老人自然是希望他的孩子承欢膝下，这样的要求听上去无可厚非，可叶孤鸿却暗暗起疑，他可不相信那个人会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他的目的会这么的简单。

    “雪儿想去？”

    叶雪点点头，道：“不错，不过只要一想到叶灵也在，我就不想去了。”少女皱了皱眉，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她总是喜欢跟我抢东西，所以哥哥你别去。”

    叶孤鸿失笑，他当然知道叶雪口中的叶灵是谁，一个古灵怪的丫头，同样是那个人的干女儿。

    叶灵和叶雪很不对盘，她们似乎是上辈子的仇敌一般，总是彼此争抢着对方看中的东西。

    不过相比于叶灵，叶雪明显更加自傲自负，她从不屑用那些卑鄙的手段，而叶灵则不同，只要是她看中的，穷尽一切方法也要得到，这一点叶孤鸿深有体会。

    “我怎么能让雪儿一个人去那个鬼地方。”叶孤鸿无奈叹息，“你应该知道那里住的都是什么人。”

    叶孤鸿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何身份，也不知道他有怎样的目的，不过他的那个山庄却不难令他知道那个人所密谋的是一件大事，一件危害江湖的大事。

    不过只要这一切不拖累叶雪，他可以不管不顾。

    叶雪冷冷一笑：“那些不过是臭虫罢了，只要我想让他们死，他们中有谁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少女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神采，而她整个人仿佛也散发出耀眼的光，如果是别人定然会以为她是因为有了个庄主的爹才会这般，但叶孤鸿知道，叶雪这般自信是因为她自己。

    同样姓叶，同样用剑，叶孤鸿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妹妹似乎更加符合江湖中大多数剑客的胃口。

    但，这样一来叶孤鸿更加担心了，毕竟一个女子还是少动武为好。

    女子不该用剑，用剑的就不是女子，这似乎是西门吹雪说过的话吧。叶孤鸿对自己的思绪有些无奈，似乎他最近总是想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好像察觉到了叶孤鸿的走神，叶雪狠狠地捶了他一下，怒道：“你想些什么呢？难道看不起我的剑法？”

    盈盈美目中闪动着怒气，似乎只要叶孤鸿点下头，她就要拔剑和他较量一番似的。

    “怎会，你的剑可比我的快，我可不想受伤。”叶孤鸿立即示弱，不过他讲的也是事实。

    叶雪心情立即转好，挑挑眉：“那是，哥哥你就是太懒了，不然这次回去我去球球干爹让他传授你一些功夫如何？”

    叶孤鸿摇头道：“不了，在我看来武功不过是用来修身养心的，那些杀气太重的功夫我不愿去学。”

    叶雪知道这个哥哥的脾气，也不再多说什么。

    兄妹两人回到院中，叶孤鸿净手束衣，走到厨房给妹妹做晚饭，而叶雪便在一旁打下手，还不时抱怨些什么“都说君子远庖厨，难怪哥哥说自己不是君子”、“谁是我大嫂谁就幸福了，至少这辈子口福是有了”等等。

    叶孤鸿只是听着她说，偶尔笑着附和几句，为了养这个妹妹，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也养成了一些习惯，练就了一些本事，至少哪天他要是离开江湖，混迹市井时，这手上的功夫定然能保他衣食无忧便是。

    夜晚，叶雪已经休息。叶孤鸿拿着一壶酒坐在院中独酌。

    初春的晚风很冷，在山林中更是透着一股寒意。不过有了陈年佳酿在手中，叶孤鸿自然是不怕的。

    月已中天，夜深了，叶孤鸿为何不早些休息？为何一个人对月独酌，对影成三人？难道他有心事？

    可当院中响起另一个声音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这是在等人。

    “你知道我要来？”

    叶孤鸿头也不会，自顾自饮下一杯酒。

    那人也不在意，淡淡道：“我要你假装去杀一个人。”

    叶孤鸿拿酒杯的手顿住，他总算回过头来，深夜将人探视的目光阻隔，但叶孤鸿似乎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他眼眸微沉，许久才问：“是谁？”

    一张纸随着一块石落在桌上，叶孤鸿并未伸手去拿，而是继续饮酒。

    林间在此恢复静谧，仿佛刚刚那人从未来过，可桌上的那一块石却提醒着方才的一切。

    “唉……”

    一声叹息响起，叶孤鸿总算伸手拿过桌面上的纸，对着夜色扫了眼，随即收在手中，微微运力，接着五指张开，碎削随着寒风缓缓飘散，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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