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无力,忽然老泪纵横:“皇上,你身体都成了这样,还在乎他做什麽?”
“朕很好。”赵f说,半低下头,满头白发柔顺披下,“这身体……很是强壮,白个头发又有什麽关系,就当挑染了。”
吉容当然不知道什麽是挑染,愕然看着他。
“吉容,你不要为朕去打抱不平,那只会令朕为难。”赵f低低叹了声,“在你眼里,朕是皇帝,他是降臣。朕对他做什麽都是可以的,他反过来伤害朕就是大逆不道。”
“但在我和他的眼里,我们是两个平等的人,或者因为我对他的爱情而显得我弱势一些,但基本是没有区别的。”赵f道,眼里尽是温柔,“我们没有地位之差,谁欠了谁,就是欠了谁。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我做错了那麽多,他就算一一还诸於我,也是公平得很啊。外人,是不明白的。”
这些道理,甚至有很长时间,连他都忘记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微笑道:“而且我也很满足。我和他注定无法白头,能这麽为他白了发,留个痕迹和念想,我觉得很好……”
吉容依然在擦着眼泪:“可是皇上,明非他根本都不领情,我刚刚跟他说的时候,他脸色都没变一下。”
赵f脸色微变,无奈笑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吉容,你不要去跟他说什麽,也不要让常保再去帮忙哭诉了,徒然让他看不起而已,何必呢?”
赵f身体强壮,将养了两天便又康复过来,照样若无其事地上朝议政,浑然不觉自己这样子有什麽不对。
但他第一天重出现在臣子面前时,便把所有人都吓呆了──自家这位只有二十三岁的弘兴帝,在十来天不见的情况下,竟然已是满头白发。衬着他那张十分年轻的面容,显得十分之不协调。
皇上是什麽?一国社稷所系。虽说事实上皇帝的安危健康并不一定真会对社稷产生什麽大影响,但弘兴帝显然不是那种傀儡皇帝。尽管最近经常不理朝政,国家大权始终在他手里紧握着。若是他真有个万一,刚刚平复下来的天下,怕是马上会战乱又起。
众位大臣马上跳出来,道圣上保重的有之,哭诉妖孽误国的有之。前者赵f懒得管,後者被赵f斥责一番,就差没说发配岭南了。
连皇上都为那人白了满头发,这些臣子就算再直言敢谏,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
那些个真心为国的,此刻已经有了退步的意思,甚至有人想到去通知後宫能联系到的人,尽量劝说那个明非──情之一字,本来就是强不得的。他们既然知道赵f这头白发的缘由,自然不免想到:若是明非死了或者走了,自家这位皇上,会做出什麽事来。
这些跟着赵f打天下的臣子,受赵f熏陶极深,做事更重实际。作为这个国家现在真正的脊梁,他们着实不愿为了皇家私事,来过於影响国政。
於是他们便出面规劝赵f,提醒皇上注意身体,不要为了其他事情过於费心。这一次皇上着作销遍大江南北,换来无数争辩,他们也心中有数。不过此刻的宋朝朝廷少游那种酸儒,倒不会因此引起什麽大风波。
赵f任他们劝着,敷衍答应了,道:“朕後宫中有些案子要问,刑部或是大理寺有没有人自告奋勇?”
他这话说得满朝文武一寒,毕竟是在朝日久,深切了解这皇帝的脾气,已经听得出杀意。最近朝中某些和後宫有关系的臣子被下旨静养,他们也是知道的。这种事哪有人敢出面,都是唯唯诺诺。最後赵f十分不耐,把问题交给刑部,让他们去找一个胆大的。若是办事不力,小心他们脑袋上的帽子。
刑部回去之後找了很久,最後找到一极通刑律又胆子奇大的……书令史。因为品轶太低,刑部当夜把他提为都官,让他进宫去审案。
赵f接见了这位名叫官鹏旭的新任都官,给了他极高权限,包括皇後在内,任何人都可以调度询查,包括审讯。
交代完之後,赵f才回到书房。明非正在午睡,粉嫩的唇微微嘟起,极为可爱。
他吃好睡好,这几天却又肥了点,勉强能把衣服撑起来了。他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过一会儿翻个身,把被子都翻掉了一大半。现在天热,他并没有穿太多的衣服,上衣翻上去,露出一截肚皮。
赵f脑中一热,随即却凉下来──那算那看起来白嫩嫩的肚皮上,也有深青淤紫,红色的鞭痕,以及灰得发黑的烙铁痕迹。
他低下头,狠狠咬住牙,眼角余光却见一个身影走到床边,为明非拉好被子,坐在椅子上,带着些宠溺地笑了笑。
是那名叫观雪的宫女,赵f只觉这一幕碍眼得很,却完全无法。
他本是连吃醋的资格都没的。
床上的明非却被她轻微动作惊醒,慢慢睁开眼,对观雪笑了笑:“午时多少了?”
观雪指着一边:“自己看去,刚送进来的稀罕东西。”
明非看过去,微微一怔。
观雪手指处是一台摆锺,那种很旧式的、用锺摆来走的表,做得十分用心,上面雕花极其细致。而表盘上分成十二份,写的居然是阿拉伯数字。
明非自然之道这是谁搞出来的,当即冷冷道:“这种原理不难的奢侈品,在一开始就应该搞出来弄银子,到现在才想起来,未免太过迟钝了。”
观雪歪头:“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原理、奢侈品?”
“他以前也做过一座送我的,那时候他经常陪我去故宫,我在锺表馆提过几句,难得他记得。”明非叹口气,“事到如今,他弄这东西又能做什麽?难道他认为赔几句好话,让常保吉容宽解几次,再送点东西,我就能心软?然後幸福快乐过上皇帝和男宠的生活?”
观雪微微皱起眉:“皇上只是送些东西,你不用想这麽多吧?”
“他?”明非一撇嘴,“对商人而言,送出什麽就要等价交换回来什麽,哪有不求回报的道理?只是他未免打错了算盘,就算他把他那宝座送我,我也不会在乎的。”
观雪便觉好笑:“这种话可不要乱说,万一被人听到,还不治你个罪。”
她这话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脚步声,不由脸色稍变。这寝宫如今已经是後宫禁地,只有她常保吉容还有大夫来往,而那些人都不会在这个时间里过来。
何况门外脚步声绵软,显然是女子。
她起身,正要到门口拦人,却听当的一声,门竟然被撞开。
门外女子极为妍丽的脸上尽是灰败,肚子高高挺起,一双眼死死盯住明非,脸上满是恨意:“明非,你个贱人!你到底是怎麽迷惑了皇上,竟让他不顾夫妻之情,抓我去审问──”
明非愕然看向她,目光落在她小腹,不由皱起眉来:“我跟他说不要为难孕妇,难道他竟然不听?”
他这话说得实在太不是时候,江德妃一双眼顿时红了起来,便要上前撕打,口中也不清不楚的。观雪连忙拦住他,明非却叹了口气:“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肚中的孩子又怎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不管怎样,孩子总是无辜的。”
“那又有什麽用?等孩子生下来,估计我这条命也快没了……皇上对你这般宠爱,我那样对你,他怎会容得我活着?这孩子、这孩子没了娘,在後宫又哪里活得下来?还不如我带他去了……”江德妃状似疯狂,高声道,“紫瑜、紫瑜她刚刚已经招了,说是我怂恿她的……”
“紫瑜是皇後的人。”
“啊?她……怎麽会是皇後的人?”江德妃脸一白,马上明白过来。
“她都招了?”明非看着江德妃,皱眉问道。
他是听说有刑部的人进宫审问,没想到是这麽一位好手,竟然三两下就把一切都问了出来……不过,大概也是皇後授意吧?伍贵妃亲手,江德妃挑拨。只要这两名妃子一去,後宫就只剩曾皇後独大。再把他除去,岂不就可以独揽皇宠?
虽说不屑於这些心机,却不代表他不明白。
江德妃有些发愣,却道:“那些事她哪里敢说,但你又不是死人,你不是早就告诉皇上了?”
“我什麽都没说……”明非叹口气,“你既然能跑出来,想必还是来得及串供的。回去跟皇後还有紫瑜商量商量,就说偷偷折磨过我,程度说轻一点,再让太後求情,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他看着江德妃,微微笑道:“我早说了,我不屑於跟一群女人争什麽宠。听说伍贵妃是个直性子,什麽放蛇啊、让狗来上我之类的花样应该是你想出来的。作为母亲,日後不要这麽恶毒了。这件事你们不提我不提,就此揭过吧。”
他表情很平静,甚至还带着笑意。他从来没恨过这些女人,作为一个gay的妻子们,她们恨自己是有正当理由的。作为一个现代人,明非对婚姻和爱情有着比较传统的观念。
一旁的观雪吓得睁大眼睛:“明非,你说──”
明非抬头看她,笑道:“你一向嘴严,我很放心。观雪,你要知道,这世上的动物,往往比人,要干净得多。”
“尤其是和你们那位吐啊吐啊就习惯了的皇帝比起来──”
十五
第二日,赵f升官鹏旭为侍郎,险些刷新了大宋官员三级跳的记录──之前对孟珙,赵f提拔得更快,实在很难再超过了。
而同时,江德妃、伍贵妃,以至那位高高在上的曾皇後,尽数被剥去衔头,成了平民。而和後宫相关的朝中势力,在一日之间被处置了个干干净净。那位紫瑜,连带着包世宁,都被下了死牢,皇上直接定了秋後问斩。包世宁是武官,大宋那文官不斩的惯例,是无法赦了他的。
这一番动乱,顿时令朝中大哗。但他们那位皇上甚至连抗议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圣旨发出後便不见臣子,说是身体不好在宫中养病。由於这些年征战连连,以前的规矩早就非得差不多了,这种事并不需要经过门下省政事堂。皇帝一言而决,众臣竟然连反对声音都传不上去。
而且听说,处置伍贵妃和紫瑜的圣旨上处处血迹。那圣旨是皇上亲拟,上面的血迹按理来说不该是第二个人的。那血迹既然不少,皇上一定是在写的时候吐了血,而且未必只吐那麽一次。当此情况下,龙体圣安才是最重要的,这些人的死活,反正斩立决也要秋後,现在还未到深夏,还有时间。
可五日一朝,皇上若有意躲人,他们也不能强行冲进宫里去抓人。幸好大家在宫里也都有些消息渠道,得知昨日赵f确实吐血不止,但有了太医照看,已经止了血。赵f身体强壮,只要好生将养,并不会有大碍。几口血而已,反而不如前几日没日没夜写书造成的损伤。
不过那位皇帝到底能不能好生将养,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这消息本就瞒不得人,观雪并不是个多嘴的,但这麽大的事情,她就算再稳重,也不可能保持脸上平静。明非却是个冰雪聪明的,几句话一问,观雪便只有都说了。
明非沈默许久:“不可能是你说的,难道昨天她进来的时候,门外有人?”
他自然不会想到隔墙有耳这件事上头去,便自然想到这里。但想了想,他又摇摇头:“江德妃不会那麽蠢,她过来,分明就是要求救的……我那句不可为难孕妇,她一定是知道的。”
观雪在这方面并不是那麽机灵,迟疑道:“我昨天送她出去的时候有查看周围,应该没人能听到才是。”她听了那一番话,自然也知道那些话足以使後宫无数人获罪,自然也加了小心。
明非咬了咬唇:“那就是她回去得太晚了,皇後自恃没人知道紫瑜是她的人,宁可牺牲这个棋子,也要把其他人攀咬下来……谁知我昨天那番话,反而点醒了江德妃。”
他眸子清澈,叹了口气:“刑部的那官员,倒是个厉害角色。”
“听说皇上升了他的职。”观雪答道。
“你那位皇上,是个会用人的更厉害的角色。”明非道,“观雪,你帮我去跟他说一下,就说我想见他。”
观雪瞪大眼睛:“什麽?”
“我从来不是个心善的人,没什麽以德报怨的心思。但是说穿了,那些女人和侍卫不过是折磨折磨我这身体。说到底,下令的不还是他?”明非笑道,“哪有首恶不办却杀从犯的道理?而且……江德妃有孕在身,曾皇後的孩子也年纪很小吧?”
他既然热爱研究历史政治,在现代的时候,自然也是钻研过法律的。如今战争结束,他便有些想去整理法律了。
总得来说,他把所有的恨意都送给了赵f,自然对其他人便没什麽大的仇恨。那些人对他的折磨,不管是出自赵f授意,或者是自身嫉妒,总归是要归结到赵f身上的。赵f既然是拿刀子的人,刀子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人的错。
即使实际上,那把刀子失去控制,自己捅来捅去杀了人。可若是最初,他不拿起刀子,又怎麽会有那结果?
所以明非不恨其他人,只恨赵f一个。那些其他男女,对他而言依然都是历史人物,没有真实感。千年的距离隔开所有人,除了赵f。
观雪出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赵f。连吉容这贴身太监都不知道皇上去了哪里,只知道皇上脾气大得很,不肯让他们跟着。喝完太医开的药之後,不知道晃荡到了什麽地方。
现在的赵f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虽然身居高位却处处讲究法条规章、处处尊重别人的皇上,现在的赵f,是一个喜怒不定、满身是伤的普通人──或者,伤在心里?
面对那样一个狠厉得似乎下一刻就能把他自己撕碎的人,谁又敢去劝解?若不让他自己发泄心头情绪,谁知道下一刻,赵f会不会直接拿一把刀子刺进自己心头?
吉容是看着赵f长大的,尤其是近十年来,他几乎一直看着赵f怎麽杀伐决断,怎麽从一个南宋的太子变成天下共主。他比谁都清楚这位皇帝的说一不二,虽然,他也不曾见过这样的赵f,这样……受伤欲死的赵f。
赵f跟他发过火,让他不要再去向明非搬弄什麽是非。因此观雪来问他的时候,他也只回答不知道,并未多说些什麽。
可是过了一夜,赵f依然不知道在什麽地方。
明非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在後宫,消息阻塞,完全不知道那些女人们到底会被赵f怎麽处置。如果是其他人,他倒不介意让她们在牢里吃些苦头。可就算是死刑,也不能加在孕妇身上,坐牢也不成。这是他身为现代人的古怪坚持。
观雪找不到赵f,明非想也许不是这小宫女真的找不到,而是有些地方不敢去。他想了想,正好孔成丹说他可以外出溜达溜达,明非便自己去找起人来。
如今的後宫已经寂静无比,宫女个个低头走路,太监们也规矩得紧,连话都很少说。毕竟刚刚遭过一场清洗,谁知道下一批倒霉的是谁。明非问过几个人,大家回话的时候很是规矩,能少答一个字绝不多说半句。明非苦笑,知道自己这後宫杀手的头衔恐怕深刻他们心中了。
这却也是,连皇後加妃子,包括朝中政事堂的宰相,都因为他而下了狱,这是怎样的疯狂。整个大宋高层和後宫,谁还不知道这位前金丞相对当今皇上那强大无比的影响力?
後宫这些人都不了解明非的禀性,自然少说少错,生怕说错了半句,也被打进天牢,和那些前辈作伴去。明非转了一圈,才知道观雪为什麽问不出来。
常保在扶着他,观雪就跟在一旁,这时候觉得明非出来的时间实在有些长,便劝他回去。
“扶我去御花园吧……”明非想了想,道。
那一片桃林,自然是赵f纪念陶然而种的。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和桃花有什麽关系,但赵f一定这麽叫,他也懒得去管。
赵f既然不在其它几处,那麽应该就在桃林中。不过这桃林是下了规矩的,常保和观雪实在不敢进去。把明非扶到门口,明非让他们等着,他一个人慢慢走进去。
桃花已经谢了,这些或移植或刚种下的桃树还结不出什麽桃子来,显得御花园一片萧条。明非微微皱眉:花园便应该四季的花都种些,这样繁华一季便无尽凄凉,又算是什麽事啊。
在一片凄凉间,他见到一个背影,在距离湖泊不远的地方坐着。极瘦的身体几乎撑不起黑衣,衬着头发洁白如雪,想来是位老人家。
明非走近几步:“这位公公……”虽然看不到脸,但看身形和衣服,应该是男人无疑,大概是照顾花园的吧?
那背影一僵,猛然站起身,向湖跑过去。在明非的愕然中,那人“啪”一声跳进湖里,扬起好大水花。
明非完全没反应过来,眼角余光见到那人原本坐着的地方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酒坛,难道是偷喝酒被发现而跳湖逃跑?这……也太奇怪了吧。
明非下过水,知道这湖很浅,但那人跳下去之後,竟然整个身体都没进去,没游走也没起身。水面上冒出一串气泡,像是溺水了。明非大奇,连忙喊道:“我没有恶意,你不要慌……”
半人高的水如果淹死人……这也挺诡异的吧?
湖中却没动静,明非加紧步伐走过去,透过清澈水面,看到那人在水里脸朝下趴着,脑袋旁冒出气泡,显然已经呛进水,却不知为何竟然不抬头。
难道是喝醉了?明非脑中忽然闪过这念头,心中一惊,连忙挽起裤管,下水把那人捞上来。
对方竟然真的被水淹得肚子鼓起,整个人都昏了过去。明非按了他肚子几下,让他把水吐出来,那吐出的水里竟然都带着浓重酒气。明非伸手探向他鼻下,发现还有气息,不由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做人工呼吸。
“老人家……”他想喊醒对方,便把视线上移,看到了那张脸,顿时整个人都傻住了。
这一头白发、疑似醉鬼的“老太监”,竟有一张和赵f一模一样的脸。
──不对,他就是赵f!
赵f这白头之事本来也该人尽皆知的,但这两天後宫完全把焦点放在皇後皇妃身上,就算讨论几句,也完全被其它话题淹没──毕竟,皇帝白了头的事情说来忌讳,而太监宫女侍卫的处置方式,却关系到宫里众人的地位甚至生命。而赵f当了皇帝之後,是极为排斥太监干政的,朝堂之事大家自然也不会乱说,至少不会让观雪听到。
因此这件事明非完全不知,连赵f又吐啊吐的,他其实也不清楚。赵f每天在他隔壁偷听偷看,他却连赵f这两个字都不太愿意听到,这一见便当真吃惊不小。
他一时竟然呆了,足足傻了半刻锺。
赵f本是个身强力壮的,就算被水一呛昏过去,吐出来也就好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眼前人,惨白的脸上顿时现出惊喜。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下子坐起,狠狠抱住明非。
他只觉得自己要欢喜地炸开,整颗心剧烈跳个不停。眼前的人便是他无数次梦中的那般模样,甚至要更美得多──因为,不像梦里那双满是仇恨的眼,明非此刻的眼中,甚至还有几分怜悯。
赵f心抽紧,手臂紧紧合上,死死抱住这身体。他觉得这麽幸福,幸福得可以立刻死掉。眼里不由流下泪,滴在明非脸上;苍白的唇带着重重酒气,不敢吻他的唇,只在他脸侧轻轻划过。不敢叫他的名字,怕叫出一声,梦就醒了。
醒了之後的明非,还会用那样带着恨意的眼光,说“赵f,你真令我恶心”。
能看着这双眼,而不在其间看到仇恨和轻蔑,哪怕有的只是怜悯和漠然,他也觉得幸福得像是在天堂。
其实就是带着仇恨,只要这双眼能看着他,也已经是天堂了。这个人,这个他爱到骨头里的人,分明说过不要再见他……
等等!明非说过,若是让他看到自己,那、那……
赵f忽然清醒过来,怀中的身体那麽真实,那双眼黑得令人心悸。这并不是做梦,不是幻觉,不是酒精的副作用!
这是实实在在的明非!
他骇得立时颤抖起来,向後退去,用被水浸得贴在一起的袖子挡住脸,嘴里胡乱说着:“你没有看到我、没看到……”
他向旁边看几眼,便又向湖水跑去。刚刚跑出一步,衣服不知被什麽绊住,他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拎着他衣服一角的明非抖了抖手上的水,静静道:“是我来找你,你不用逃。”
赵f整个人都僵了,慢慢撑起身,喘着气坐到一边。只是几个简单动作,在他做起来却是极艰难。他端正坐好,全身湿嗒嗒的往下滴水,一头白发收拢成一绺绺,在阳光下反着光。
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慢慢开口:“什麽事?”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的,不过那些并不算什麽大事。”明非看着他,缓缓道,“当日既然是你下令让侍卫们折磨我,他们手段越厉害就是做得越好,你应该奖赏他们才是,哪有下狱的道理?”
“至於你那些莺莺燕燕,我既然选择不去多嘴,自然是因为没什麽大不了的。和人比起来,动物要可爱得多。你我好歹算是同乡,好歹要有些现代观念。嫉妒的正妻处置小三,说穿了也都是男人的问题。她们为你生儿育女,还有个正在怀孕的,你何必追着不放呢?我明非就算再沦落,也不至於和这些生活在畸形环境下的女人计较。”
“我昨日说哪有首恶不办却杀从犯的道理,似乎是没有眼线告诉你呢。”
明非微微笑着,他腿上的水已经干了,他拎着鞋子,踩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慢慢往外走。那双脚因为很少见阳光,倒是很白。只是走路的姿势多少有些怪异,脚趾的形状也不是很自然。
赵f很清楚,他脚底有着很深的烧灼痕迹,是审问的时候留下的烙铁印。明非每走一步都会很疼吧,就像是……踩在刀尖上?
很荒唐的,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枕边的听到的童话故事。美人鱼公主献出了她的声音,将鱼尾变成双腿,於是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可是她的王子,始终没有认出她来。最後,在王子和公主的洞房花烛过後那个凌晨,人鱼变成了泡沫。
作为男性,赵f即使在孩童时代,也从来没对这个故事产生过感情。他一直都觉得人鱼很蠢,王子很傻,邻国公主很无辜炮灰路人甲。
但是,是说但是,如果有一天,在人鱼已经变成泡沫之後的某一天,王子忽然知道了一切,又会怎样?
赵f笑了笑,奇怪自己在想些什麽。
他自然不会是王子。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爱的是谁,即使他没能认出来。
他不是王子,因为他很清楚,明非不是人鱼公主。
明非不爱他。
明非走得并不快,但这一带本来也不算大,他很快便要拐弯。
赵f一直痴痴看着他背影,这时候忽然开口:“那几个女人我可以饶过一名,那些太监侍卫麽……凡是暗中收受後宫贿赂,故意下重手的,都不可能有活路。”
明非脚步一停,叹口气:“你果然是适合做皇帝的人。”
赵f低下头,有几滴红色染在翠绿的草上。他语气愈发平淡:“你适合做辅佐之人……大宋还有很多问题,愿不愿意留下来治理这个国家?”
明非背对着他,传来一声笑:“我付出的不算少了,我又不是圣人。”
他自然不是。
赵f很了解他,就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陶然,还带着几分青涩的温和背後,依然是死倔到底的性子。或许一些小事不会去计较,但真的遇到需要计较的大事,不管怎样,他都不回头的。
那时的他,还是个孩子。而如今,他已经在这古代奋斗了九年,在宫廷朝堂杀了几个来回,甚至灭了日後会成为最大国家的蒙古。就算温和,明非这双手也不知道沾了多少血,而性子……想必也更加狠绝了吧?
只诛首恶,不及其余麽?
“那……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好过一点?”终究忍不住,赵f开口,轻轻问道。
明非重新迈出一步,眼看拐过去,声音也渐渐没了:“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是啊,他早警告过的。这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没用的。
赵f微微笑,心里模模糊糊地想。手抬起来,原本并不白皙的皮肤现在完全看不到血色,倒有鲜血沿着手蜿蜒流下。
他勉强起身,走到酒坛那里,一跤跌倒,压碎数个酒坛。瓷片刺进他身体,他却只闻得到酒气。
一旁还有没开封的酒坛,揭去封泥,赵f举起坛子,直接对着口灌下去。
他一点都不想麻醉自己。喝得越多,他越清醒。越发能够明白,那个好不容易主动来找自己的人,刚刚说了些什麽。
──“我去年刚满十八。如果过五年,你不变我不变,那我们就去结婚吧。”
“两个五年,都要过去了啊……”赵f灌下一口酒,只觉胃里火烧一样,他却觉得舒服。有血从胃中向上涌,和酒混到一起,湿了附近的地。
你不变我不变,结果什麽都变了。只有他这一份痴恋,依然和最初一样。
看不到尽头。
明非面无表情地出了桃林,在常保和观雪的搀扶下,又回去寝宫。
他其实仍在震惊中,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他自然很快想明白赵f的头发为什麽白了,同为穿越者,就算他们相当於有常人两倍的脑容量,却也不是什麽都会记在心里的。赵f是技术人员,理科学得极好。但毕竟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无数人几百年的成就,用六天怎麽写。没有来个呕血而亡,已经是侥幸了。这一头白发,却实在不冤。
不冤麽?便他再自我折磨又能怎样?明非不认为自己会因此心软。他冷冷看着赵f表演,甚至觉得有几分好笑。
这种戏码,三流言情剧都不演了。
这麽想着,因为刚刚走路走得有些累,明非又躺下睡,一觉睡到晚上,刚好吃饭。
今天的晚饭依然是御厨手笔,很繁华,很古代。明非不觉心下焦躁,转头问孔成丹:“孔大夫,我真的要在皇宫里熬满一年?其实我还有点小本事,就算出宫想必也饿不死,调养身体在哪里不行?”
孔成丹捻胡子:“少年人不知道珍惜身体,你是完全不知道你身体受损多重,才会问出这种话。你每天吃的药,寻常人家十年也未必吃得起一次。”
那药还是很苦的。明非喝了口茶:“那在附近找处地方呢?”
“太远了不利於照顾,何况哪里还有更方便又安静的地方?”孔成丹叹了一声,“在宫里好好的,怎麽忽然想出去了?”
“有人碍眼。”明非耸肩,“不过算了,我不过是问问。”
他讨厌被这麽讨好,被这麽捧在手心里无微不至的照顾。尤其是想到就在两个月前,他还被当作垃圾一样,被丢给一个又一个人折磨来去。
而这些都是同一个人做的。
他以为自己是什麽?给个红枣就能忘了被打过的棒子?
苦肉计能使用成功,无非是因为被用计的一方,心有怜惜。
很可惜,明非对赵f的所有感情都在发现他来历的那一天,那一场笑中,消失殆尽。
如果曾经有过的话。
所以明非好吃好睡,夏天有点热,他躺在床上撩起衣服,还在新生皮肤的肚皮袒露出来,孔成丹用了最好的药,上面的鞭伤烫伤却还在。
发生过的事,永远会留下伤。就算再怎样精心照料,痕迹也总是存在的。即使日後痊愈,这一片皮肉,终究和其它的不同。
他想着,有些昏昏欲睡。忽然窗外一阵雷声,随即是暴雨打下来,劈里啪啦。
明非竟然来了兴致,下地到窗边往外看。这寝宫里装了玻璃窗,是这两个月才装上的。玻璃本来并不用於民生,现在却也遍布大宋各地。如今这制法既然都被赵f写出,想必暴利是没指望了。
窗外雨打枝头,落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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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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