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的追兵,兜兜转转绕了个圈子,前些日子总算已安全抵达切玉山庄。因为不知柏舟状况,特意写信前来问询。
柏舟同芄兰皆是有伤在身,是故晚饭也不过两碗清粥,几碟爽口小菜。芄兰举箸不便,只拿着瓷勺,柏舟便选了些他爱吃的,替他挟在碗里。
“说起来,之前倒从未这般同柏舟一道用过饭呢。”
烛影摇红,融了一室暖光。柏舟闻言便细细回想,两人虽形影不离一年有余,这般融洽的同桌而食却当真是头一遭。他虽然还极力绷着一张脸,耳根却已经红了,又抬手夹了一筷子菜给芄兰,道:“来日方长。”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便是柏舟底子不错,也足足养了两个多月才能拆掉小腿处的夹板。此时已到了十一月中旬,纵然尧城地处南方,到不了滴水成冰的地步,可室外依旧是让人觉得寒风凛冽,像是有把针要刺破肌肤,从骨头缝里扎进来似的。
芄兰畏寒,入冬之后就整日闷在自己或柏舟屋里不愿出门,连窗都要关得死死的,像是要把整个冬日都隔绝在外。柏舟每见他躲在屏风后死守住火盆的模样就觉好笑,可多年的习惯早在心里根深蒂固,整张脸都快扭成一团了,却听得芄兰在一旁凉凉说:“要笑就干脆点。”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下彻底破功,柏舟猛地大笑出声,连手中的盘盏都快端不住,连忙往桌上放好了, 起身去握芄兰的手。后者被他这样嘲了一通,下意识就想甩开,可没一会儿就觉出从柏舟手里传来的暖意,干脆老实任他握着了。
“你这样不行。”少顷,柏舟总算收住了笑,一面将芄兰双手搓热,一面认真道,“冬日里原本就容易倦,再这样闷在房中一动不动的,到夜里气血不畅,只会更冷。在院里走走,活络一下身体才是对的。”
“道理人人都会讲。”芄兰不甘回嘴,思索片刻,忽地展眉一笑,身体前倾——柏舟原本就同他面对而坐,于是这般便轻而易举将头埋在他颈中。芄兰早知柏舟耳后最为敏感,当下对着那处吹气道:“况且,难不成在房里就没有法子能活络气血了么?”
——如此轻而易举扳回一城。
两人纠缠滚倒在床榻上,恍神间牙齿磕在一处,发出老大一声响。他们下意识略略拉开些距离,却见柏舟面上浮现尴尬神色,芄兰这边却笑弯了腰:“今早才拆了夹板,怎么猴急成这样……”
他这样一股脑把责任都推给柏舟,柏舟倒也不恼,只是低头吻上他的唇,再一路驾轻就熟地摸索到肩窝去。这段时间两人顾及到柏舟腿伤,往往只是相互抚慰即止,可也足够柏舟举一反三了。情意正浓时忽听房门嘭嘭响过几声,一个丫头的声音传进来,脆生生地:“范先生、范先生你在不在这儿啊?少爷说请你得了空去寻他一趟。”
“……范先生?柏舟哥哥?”这边宋笙笙还在一门心思地敲着门, 间歇时却听见屋内窸窣声响,心下纳罕柏舟怎么今日起的如此晚,难不成是自己寻人找错了地方,门却猛地被人拽开了。“少爷在书房?”
芄兰立在门后,板着一张脸往向她,虽然没多余表情,却没来由让宋笙笙心里打起小鼓,忙不迭低声回复:“对对对——范先生你……”
芄兰也不再理她,硬邦邦撂下一句“我自去便是”,抬脚就出了院子。宋笙笙想追又不敢,犹豫间柏舟倒也走了出来,同她一道立在院子里,抬头看眼天色:“天凉,快回去吧。”
“嗯,谢谢柏舟哥哥。”宋笙笙刚刚被芄兰一吓,已经彻底将刚刚听见的窸窣声抛到脑后,听柏舟如此说就下意识点头向外走去,走出几步又想起来什么,回头问,“柏舟哥哥的腿伤好全了,是要继续做护院吗?”
她这一回头,才注意到柏舟的神色也有些烦躁,像是想借外间的冷风来让自己冷静下来似的。听见声音,这才略微转过头来,摇头道:“不。”
“青莞早些时候便已向少爷辞行,大约这几日我们便会动身离去了。”
“哎——!”宋笙笙惊呼一声,一时有些涩涩的,不过心里也很快清楚自己同他们二人实在算不上有什么瓜葛,况且既然对方去意已决,再说什么挽留的话也没太大意思。想通这点,也就努力敛住了难过的神情,瓮着声音说:“那、那柏舟哥哥和范先生一路顺风……”话还没说完,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扭头跑掉了。
这边柏舟还没从宋笙笙那一声大哭里回过神来,那边的芄兰却已经踏进了钟誉的书房。钟誉原本正立在窗前读着一封信,见芄兰进来,连忙让他与自己一同在书案两侧坐了,一面将信笺小心收在手边,话还没说两句,余光已经往信上瞟了三遍。芄兰原本就不甚愉快,见钟誉分心,忍不住就出声道:“少爷还是先将信读完吧。”
钟誉冷不丁被他戳破,只得讪讪将信折起来重新装好了,这才和芄兰解释道:“惭愧,先前刚让笙笙去唤了你,就有人送了美之的家书进来,并不是有意敷衍青莞。”
“既是如此,还是先读完的好。”芄兰早知钟誉对自己胞弟钟赏情谊深厚,闻言便如此提议,哪知钟誉却摇了摇头,笑说:“不妨事,其实也不过是说些京中的事,再同家里报个平安而已,没什么要紧的。只是美之年纪不大,我这个做哥哥的又太喜欢操心,总是想一口气读完了,确认他真的一切顺遂才好。”
“二少爷在京中,定然也记挂着少爷。”
“非也,舍弟其实已经许多年没有同我好好说过几句话了。”钟誉听得此言,唇边的笑意反而苦涩了些,见芄兰露出迷惑神色,干脆一五一十解释道,“当年我弃文从商,他便是第一个反对的。来来回回劝了好多次,连士农工商这种话都讲了出来……差点还被父亲打了一顿。后来大约是觉得我无可救药,满身铜臭了,索性冷眼相待,母亲去世后才稍微缓和了些——也就是现在这样了。”
钟誉言罢又将那封家书拿起,摩挲片刻,才小心收入袖中。芄兰这边却更云里雾里,不过还未等他发问,对方倒干脆挑明了:“青莞是觉得,既然美之如此待我,我又何苦对他如此挂心?”
芄兰原本还在措辞,见钟誉当先发问,便也轻轻颔首,问:“既然二少爷不屑于……何苦?”
兄弟又如何?自古来豆萁相煎之事也屡见不鲜。
“青莞此言差矣。”钟誉虽料到对方有此问,依旧低头思索片刻,才转而问他,“若你在城中见到一名乞儿,手足完好,身体康健,可会上前劝说他莫要不劳而获,甘于嗟来之食?”见芄兰摇头,当即又问道:“但——如若这乞儿是你至亲至近之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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