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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一篇古早狗血虐文 120、半缘修道半缘君(七)

120、半缘修道半缘君(七)

    桃桃是被吵醒的。
    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到了常清静失忆的那段日子,但在梦里,有什么东西又好像和过去不一样了。
    半夜下起了下雨, 夜雨如注。
    青年如落汤鸡一般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低垂着眼睫, 长发及腰, 漂亮的眉眼泛红,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推开了桃桃的房门。
    回顾从前, 他并不后悔杀了苏甜甜。
    他现在只是害怕, 害怕得浑身颤栗,害怕桃桃会因此恐惧她, 远离他。
    桃桃的道德标准, 远比他、吴芳咏、苏甜甜,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她的那个世界教育出了这样的她, 正直又真诚,平凡中闪烁着耀眼的正义感。
    常清静眼睫还沾着水珠, 带着一身潮气,机械性地放轻了脚步, 坐在了桃桃身边, 神思迷茫地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他拿不准, 桃桃会不会因此, 不愿与他成亲。
    她头枕着胳膊, 伏案睡着了, 睡得好像不是很安稳。
    哪怕他已经很小心, 这一点动静还是吵醒了她。
    桃桃掀起了眼皮,迷茫地看着他:“小……小青椒?”
    常清静僵坐在她身前。
    这个称呼。
    她是不是……原谅了他?没有害怕他。
    “桃桃……?”他漂亮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了几乎祈求般的神采。
    这个时候,桃桃终于清醒了, 她睁开眼,神情复杂地了常清静一会儿。
    此刻的常清静,简直就像是夜雨中迷路的大白猫,茫然又恐惧地直打哆嗦。
    他在害怕被抛弃。
    桃桃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睡梦中被吵醒,桃桃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地睡眼:“你衣服湿了,我去给你拿件干衣服换上。”
    她趿拉着鞋子,平静地走到柜子前,翻出了干净的道袍,指着屏风道:“你去后面换上。”
    常清静愣愣地接过了道袍,几乎是唯唯诺诺地走到了屏风后面。
    他很快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出来,温暖的葛布道袍摩挲着肌肤,微痒。
    这细微的触感,好像将他从幽魂般的雨夜,猛然拉入了温暖的现实中。
    常清静脑子里一片迷惘,他拿不准了宁桃的态度。
    这时候桃桃已经倒好了热水,推到了他面前,言简意赅地说:
    “喝点儿热茶,你就可以离开了。”
    常清静坐了下来,却没有动。
    手指犹豫地伸向茶杯,又收了回去。
    看他这么一副模样,桃桃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嘟囔道:“随便你吧,你想留下来就留下来。”
    他个头儿明明已经很高,潮湿的白发垂在颊侧,落在苍白的唇瓣前,柔软又脆弱。
    “桃桃。”
    她上了床,拉开被子躺下。
    常清静坐在床前,发帘垂在腰后,犹豫了很久很久。
    “嗯。”桃桃将头朝里,背对着他。
    “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桃桃敏锐地察觉到,被子被掀开,一阵微凉的潮气涌入了被窝里,常清静就睡在床边上,占据了很小的一块地方。
    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烛火噼剥声。
    他犹豫了很久,摸索着拉过了她的手,紧紧地攥在了掌心,贴在了胸口,垂下了两扇眼帘。
    这一夜,一夜无话,一夜无梦。
    第二天常清静特地留意了宁桃的反应,桃桃就像没事人一样,绝口不提退婚的事儿。
    桃桃不主动提,常清静不敢多问,便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操办着婚礼逐项大大小小的事宜。
    日子早在几个月前就定下来了。
    他们都没有亲人,要请的人不多。
    “薛长老、小林、玉真大哥、玉琼大哥……”
    “琼思姐姐、蛛娘、小扬子……”
    “……”
    再加上太初学会的师兄师姐,这么一数,好像也没多少人,大多还还都是她这边儿的。
    “请帖写好了吗?”宁桃探出身子好奇地问。
    常清静搁下笔,低声道:“好了。”
    桃桃拿起面前这藏青色泥金的请帖看了一眼:“小青椒,你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
    常清静:“不如你。”
    桃桃奇怪地看了眼常清静:“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么吞吞吐吐的干嘛?”
    这几天以来,常清静的反应都很奇怪,总是抿着唇躲避她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常清静身形一晃。
    他必须要问出口的,苏甜甜就是他与桃桃之中的一根刺,拔出来必连带血肉,但他不得不问。
    “桃桃……”常清静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你没怪我吗?”
    “我怪你什么?”
    常清静缓缓:“苏甜甜之事。”
    桃桃叹息了一声,对上了常清静那双极为浅淡的眸子。
    那双眼里好像有胆怯和恳求。
    “我只是觉得,那是你和苏甜甜之间的事儿。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桃桃低下眼,将这些请帖重新拢好:“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想多管,也无权置喙。”
    无权置喙。
    常清静有一瞬的恍惚,他用力地绷紧了面皮,应了一声,不再吭声了。
    他们明明快成亲了,她却还在说“无权置喙”。她明明有权力去表达自己的看法。
    除非她到现在根本都没将自己看作他的妻子。
    他不敢再问,他害怕这一开口,事情就会滑向不可挽回的境地。
    只好装聋作哑,自欺欺人的继续筹措下去。
    她嘴上是这么说的,可真是这么想的吗?
    桃桃撑着下巴,将目光放下了屋外。
    苏甜甜正站在松树下,她头发和肩膀上落了层薄薄的积雪,眼里闪烁着淡淡的恨意,露出个凉而讥讽的笑来。
    “宁桃,你会后悔的。”
    “他永远都不会忘掉我的,早晚有一天,他会想起我。”
    ……
    这几天,常清静忙得脚不沾地,来回奔波在蜀山与山下。
    或许是怕她反悔,他拼尽了全力想要做到最好。
    “这个天,蜀山还没大雁呢。”
    孟玉琼和小林一边翻看着单子,一边建议。
    “常清静要不你用木头雕一个吧,这平常人家都是刻木代之的。”
    常清静:“不好。”
    孟玉琼沉吟:“要不用其他野鸡野鸭?用羊也行。”
    《周礼》曾言,卿执羔,士执雉,庶人执鹜,工商执鸡。
    要是没有大雁,这些都能作代替,并不算违背古礼。
    常清静摇头婉言拒绝。
    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南下捉一只回来。”
    小林手里的单子啪嗒一声砸在了桌子上,张大了嘴。
    “你南下……捉一只?”
    “你疯了吗?这来来回回路上的时间就够你喝一壶了。你还想不想成亲了?”
    常清静沉声道:“一天,够了。”
    修为至大成者,自然能游神御气,一日千里。
    他修为未被谢迢之所废之前,至多半日就能南下至闽地一带。
    如今这一天时间,还是勉力为之。
    耳畔风雪呼啸而过。
    眼前白雪皑皑,风雪肃杀的蜀山渐渐远去,成了天际起伏不平的线条。
    一路南下,冰雪消融,山川开合,苍茫千里。
    半日之内,至三峡,江水湍急,两峰秀色,近在咫尺。
    又至江南,见杏花微雨,烟柳画桥。
    等到傍晚时分,小林看到常清静衣衫未乱,眉眼冷寂,抱着一对肥硕的大雁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差点儿就给常清静跪了。
    “这个,烦请师侄将其一并送到桃桃那儿。”
    成亲之前,桃桃被张琼思等人接走,暂住于太初学会。
    常清静顿了顿,低垂着眉眼,拿出了置于袖中的一支桃花。
    孟玉琼惊讶地接了过去。
    这桃花明显是刚从枝头折下来的,犹带着江南朦胧的微雨。
    常清静道:“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支春。”
    他这一日之间游遍天下,也曾停下脚步,想带回一两份伴手礼,但思来想去,终没有满意的,最终还是在江南折下了一缕春风置于袖中。
    他日行千里,捉了一对大雁,又折下一枝春色。
    孟玉琼微微叹息:“小师叔,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珍贵的聘礼了。”
    桃桃郑重其事地将这一支桃花插入了黄铜瓶中,摆在了案头。
    “桃桃。”张琼思问道,“蜀山送来的其他聘礼,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了。”桃桃抿了抿唇,一手抚上桃花瓣,“有这个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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