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再一次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毫不留情的打她。
阳光很惨烈着打在龟裂的土地上,她侧卧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满脸痛苦的恳求他不要再打。但他却依然不肯停手,又当着围观者的面在她的肚子上狠狠的踢了一脚,嘴里骂骂咧咧,脸上挂着疯狂而变态的笑。
围观的人们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许是因为他长得凶神恶煞,许是因为他们在三年的时间里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所谓的人性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之中有人在叹息,有人在尽兴的看着她挣扎,还有人在笑。
他终于累了,于是慢条斯理的走到一棵樟树下乘凉,任由她如何的呼唤,如果的惨叫,也没有回头。
围观的人群中有胆大的站了出来,把她扶起然后递出纸巾帮忙着擦拭着从嘴角流出的鲜血。他扫了那人一眼,然后狠狠一瞪,接着冷冷的笑。笑声可怖而刺耳,像是漆黑的夜晚中孤独而尖锐的蟋蟀声。
她把扶她人的手推开,自己挣扎着想要走到樟树下和他坐在一起,却终于在摇摇晃晃的几步之后又颤颤巍巍的倒在地上。她痛苦的对着他强装笑脸,然后用左手撑着地面让自己坐起来,开始安静的休息,休息。
一个人不管如何,如果让自己安静了下来,就一定会胡思乱想。
她的回忆开始像渐渐放开线的风筝一般在碰到微微拂面而过的风儿之后缓缓升高,然后遥远,然后像煤气泄漏一般填充满了她的思想
她还记得四年前与他刚认识的情景。
那时候他们刚上大学,他有着一张忧伤而干净的脸庞,让人一看就会莫名的心疼与怜惜。但所有的一切并不是她爱上他的原因——她并不是一个庸俗的女子,或许也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过早的去接触所谓的爱情。
她只是觉得他很奇怪,每天起得很晚。来不及上课的时候就逃课,然后自己一个人慢慢的度出校园吃早饭,早饭吃完之后再自己一个人悄悄的走回来。样子孤独而落拓,就像插在口袋的左手和右手抓不到彼此一般。
做为一个学生没有什么能比成绩更让人关心。她看过他的期末考试成绩,很差很差。许多时候她甚至不明白他是凭什么考进大学的。为此她思考过,不眠过,也逃课过!而他,却依然自己一个人,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除了许多人老能在樟树林里看到过他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有人问起的时候,他就会笑。然后那张忧伤的脸就会像朵窑粟花般慢慢的绽放,妖娆而艳丽,苍白得让人绝望。
她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逃课是因为不想去上课。而她,其实是想弄明白他为什么要逃课。在她的脑海里,他是一个奇怪的人,有着自己独特的思想,却无人能够猜得透。
她曾经和他一起在逃了课之后肩并着肩走在苍翠的樟树下。那时候是冬天,下着细蒙蒙的小雨,他依然是双手插在口袋里,没有打伞,也没有戴帽。当她把伞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厌恶的把她推开,说自己习惯了一个人。而她,在淡淡的笑了笑之后,把伞也收了起来,安静的走在他的左手边。
她执意说她是他的朋友,要陪他一起一步一步的数完校园里的所有樟树。于是她渐渐的习惯了逃课的自由,而他,也习惯了另外一个人在自己身边的孤独。
他似乎有一些神经质。好多时候夜深人静了,还会自己一个人偷偷的从寝室里溜出来,在昏黄的路灯下像夜游神一般的漫步。有过那么几次她从自己寝室的窗口看到了他,于是也穿着睡衣冲到他身边,哆嗦着跟在他身后。
路灯有时候会把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其实从一开始到结束,他们就从来没有拥抱过。
她告诉他说自己习惯了安静的陪着他走。然后他就笑,笑容沧桑而麻木。
她通过好几个同学的关系拐弯抹角的看过他写的文章,句子流畅而优美,细细的品读就会产生一种站在溪边的感觉。然后溪的尽头是落英缤纷,淡淡的华丽与忧伤。她感觉到十分的不可思议,却又在渐渐之中似乎明白了他眼眶之中的晶莹是什么。
所有的平静终于在大二的时候让他淡淡的一句话打破。
那天她正在寝室里上网,然后接到他的电话说一起吃饭——这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说是破天荒的事。于是她穿上了自己认为最好看的衣服,画了眉,涂了口红。
那是一个很小的饭馆,有昏暗的灯光,失去颜色的英文歌曲,还有让人心醉的雪津啤酒。
她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四目相对,有一些尴尬与脸红。他拿着菜单让她点菜。她知道他家里不是很富裕,于是死活不肯。两个人推来推去,最后他一口气点了一大桌,一口气喝下了三瓶啤酒,然后又一口气的说他爱她。她愣住了,目瞪口呆的望着三个空瓶子和一大桌的菜,突然哭起来,声音很大很刺耳。
他不知所措起来,慢慢的走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笨拙的哄着说不要哭,不许哭,那是好事。她愈哭愈大声,愈哭愈伤心。于是他又站起身,为没有动过一筷子的菜买了单,接着把她扶起来,说要送她回寝室。
那天晚上月色很好,她靠在他的肩头上一步一步的走回校园。闻到了他身上奇特的体香,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马上就答应他的求爱。而他,终于一言不发,习惯性的不停抬起头看苍穹。
回到寝室后她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可惜。于是跑到电话机旁想要给他打电话。就在她要抓起电话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她欣喜若狂的接了电话,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才知道不是他。
给她打电话的是班里另外一个男孩,学习成绩很好,每个学期总能拿到奖学金,毕业之后有很大的可能直接留校——那意味着不用为下半辈子担心就可以过上幸福生活。
就在她心灰意冷,懒洋洋接着电话的时候,那个男生吞吞吐吐的说喜欢上了她。她害怕起来,在慌乱的说“不不不”之后急匆匆的把电话挂断。
那天夜里她一直都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考虑着到底谁更好。月光斜斜的从窗户打进,落下一片片银白色的无奈与苍凉。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然后变成一个疯子。
她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的黑眼圈,于是在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戴上了墨镜。给她打电话的男生站在教室走廊微笑着等待着她的答案,而他,早早的坐在了第一排座位上,目光呆滞的锁定了黑板上的一个小白点。
她的心头难受起来,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一般飞快的跑出教室然后逃了课。
她像疯子一样把整个校园走了一圈又一圈,然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数清了所有的樟树。当最后一棵樟树的叶子让春风扫落的时候,她终于决定放弃那个男生而选择了他。
之后的事变得自然多了。
她和他像其它的大学生一样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自己做饭,烧菜和做ài。二人世界有的时候并不等于完美。每一次完事穿衣服的时候他总会问她是否爱着他,然后每一次她,都会面带微笑的回答说爱,很爱很爱!他乐此不疲的问,而她却开始不柰烦的回答,在又一次的做完爱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的说了一句——有完没完?
他愣住了,然后发狂一般的抓住她的头发狠狠的把她的头撞到墙上,咬牙切齿而大声的说,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他,对不对,对不起?
她哭了起来,凄厉而悲惨的恳求他不要再打,说他其实是自己深爱的男人。他朝她身上踢了一脚,然后恨恨了骂了一句贱女人,用力的带上门走出了房子。
那天晚上她找到了曾经给她打电话说爱她的那个男生,说自己好后悔,好伤心。
那男生抽着烟,气愤的把她抱在怀里说要找他理论。而就在他把门口打开的时候,她却害怕的把他给拉住,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算了,我还是爱着他。
于是她又回到了那间小小的房子,于是她又开始像贤妻一般的给他做饭,洗衣,烧菜。这样的温柔换来过一段时间的和平,但好景终究不长。当他陪朋友一起喝完酒之后,她又开始了充当沙包的角色。
拳打脚踢甚至吐唾沫,她在自己懊悔的泪水之中回忆着他与她曾经一起手牵手的幸福。她蜷缩在墙角,像是一团面泥。
当他累得像死猪一般躺在床上睡着的时候,她就会目光呆滞的抬着头看天花板,然后悄悄的爬到大厅偷偷的给那个男生打电话。
好几次那个男生心疼的说,和他分手吧,我娶你。
她哭起来,泪流满面的答应了那个男生。发誓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但她又终于在泪水风干的时候擦拭着鼻子强装高兴的说,没事,我还是爱着他的。
三年,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
几乎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流过她的血,淌过她的泪。
他像疯子一样变态的折磨着一个已经瘦弱无力的女人,然后她至死不愈紧紧的跟随着她最恨的男人。
她喜欢说,不,我不离开他,我还爱着他!而他,做了什么?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骗局,为什么会是两厢情愿?
或许,他本来就是一个应该孤独的人,她也本来就是一个应该孤独的人,人为的把两份孤独合并在一起,结局怎么会幸福?
太阳渐渐西沉,他从樟树下站起身,独自一人离开了灰色的水泥路。
她半坐在地上,眼神涣散,笑容早已经凝固。围观者早已经散开,她自己一个人,守着自己流在地上的鲜血!
落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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