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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祥 第50节

    胡善祥睡眼惺忪的下了马车,其他秀女们都散去各个房间。
    老嬷嬷打量着胡善祥,又探头看着车里,里头空空如也,“你没有随身带行李?”别的秀女拎包入住,她连个包都没有。
    胡善祥说道:“听说宫里什么都有啊。”反正我来来就走了,带什么东西,手沉的慌。
    胡善祥就差在脑门写四个字:不要选我。
    哟,这碰上一个硬茬了,看你能硬气多久,一旦见到了宫里的富贵,怕是舍不得走啦。老嬷嬷把胡善祥引到一个房间,指着大通铺说道:“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宫,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
    大通铺里有八套被褥,一字排开,七套被褥已经有了主人,只有靠近房门的铺盖太过嘈杂没人要,这就是胡善祥要睡的地方。
    老嬷嬷见胡善祥一声不吭,问:“怎么?嫌简陋了?就凭你,明日还不一定有命继续住在这里呢。”
    胡善祥把被褥上的凉席摊开,“怎么会,我曾经和几百个尼姑道姑们挤在船舱里睡过一夜,翻个身都要说一声对不起。这个条件很好了。”
    老嬷嬷心道,这是那里来的村姑?选秀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虽说不让出储秀宫,但是在宫里头转一转还是可以的,老嬷嬷一走,其余秀女们聚在一起,互相自我介绍,携手同游储秀宫,胡善祥摸着脑袋说我有些晕车,只想休息,你们不用管我,玩的开心。
    胡善祥倒在凉席上睡大头觉,进宫第一天就是吃吃睡睡,别人在选秀,她在休假。
    次日,老嬷嬷一早就来了,“你们各自梳洗整齐,换上昨日发给你们的衣服,记住,不要施脂粉,父母给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
    天气炎热,众秀女素着脸,穿着鹅黄单衫、白纱裤、杏子红裙,一个个天然去雕饰,娇俏可爱。
    她们被引到一处偏殿,偏殿里用屏风隔成一个个小间,每人一间,里头都有一个中年以上的嬷嬷,以及一个扎着白围裙的女医。
    这个我熟,进宫要验身。胡善祥盼着这一刻很久了,不等嬷嬷发话,她就解开腋下的衣带,麻溜的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还从未见过配合的秀女,一开始都是要扭捏一下的,嬷嬷洗了手,先从头部开始检查。
    头发,耳朵,看眼睛有无斗鸡眼、三白眼,目光要正,女医还要胡善祥开口,看她的牙齿是否整齐洁白,还要她呵气,闻是否有口臭。
    都没有问题,女医对着老嬷嬷点点头,”可以继续。“
    然后是肩膀,一看到胡善祥的右肩,老嬷嬷目光定住了,“这是先天的胎记还是后天的疤痕?”
    等的就是这一刻!
    肩膀的疤是两年前在德州和刺客搏斗时被斧头削去了一块皮肉,留下拇指大的疤痕。胡善祥最后用“抽肠”反杀了刺客。
    感谢刺客,感谢疤痕,胡善祥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受过伤,有了伤疤,立马淘汰出局。
    老嬷嬷问:“怎么受的尚?”
    胡善祥如实回答:“被人用斧头砍的。”
    老嬷嬷扫了一眼她的身体,“可惜了,一身滑不溜丢的白皮,身段也好,就是这伤疤太惹眼,再好的舒痕胶也恢复不了,脂粉也盖不住。好端端的瓷瓶有了一丝裂痕。”
    女医也觉得可惜,“若是伤在隐秘之处还能勉强过关,这肩膀一目了然,无法遮掩。”
    秀女为了给皇族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上炕脱衣,肩膀上拇指大的疤,藏也藏不住。
    胡善祥从未觉得被人形容成碎花瓶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勾起了唇角,拿起了纱裤穿上。
    女医按住了,说道:“你虽然没希望了,但过场要走完,我们奉命例行公事,姑娘稍稍忍耐。”
    听到“没希望”三个字,胡善祥高兴的很,把裤子放下,乖乖躺在交椅上接受查体。
    两人从头到脚,连胡善祥私密之处都看过了,一一记录在册才罢。
    胡善祥穿上衣服,回到宿舍,听到好多呜咽之声,没有通过查体这一关的秀女们含泪收拾行李,当日就要被送出储秀宫。
    别人都在哭,胡善祥不好意思笑,她也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她换上昨日进宫时穿的衣服,把换下的衣服叠好、凉席卷起来,一并堆在床头,等待嬷嬷来赶人。
    另一边,当场出了验身的结果,在严苛的标准之下,哗啦啦淘汰了一半人,淘汰秀女的名字一个个抄录在花名册上,等待唱。
    负责抄录的女史刚刚在花名册上写了个胡字的一半“古”,就被人捏住了笔杆子。
    女史抬头一瞧,赶紧行礼,“卑职见过马公公。”
    正是宫里地位最高的太监马云。
    马云拿着毛笔,将古字涂黑,然后在验身记录薄上添了一行字,“然,瑕不掩瑜。且疤痕似一片祥云,乃吉兆,特将此女留名,准许初选。”
    胡善祥竖起耳朵,听嬷嬷们唱名,每叫一个名字,就有个红了眼眶的秀女登上青帷车。
    胡善祥等啊等,翘首以盼,直到嬷嬷收起花名册,只听见蝉声阵阵。
    “嬷嬷,是不是漏了一个?”胡善祥赶紧顶着烈日追上去。
    “没有,一共淘汰一百六十人,都已经送出去了。”嬷嬷把胡善祥拉到树荫下,“你这个秀女,怎么如此不小心,马上要初选了,好好保养肌肤,别晒黑了。”
    “不是。”胡善祥低声道,“我身上有疤,怎么没被淘汰?”
    嬷嬷笑道:“瑕不掩瑜呗,这世上有几个人是完美无缺的?什么黑痣、胎记,只要不有碍观瞻、不影响传宗接代就行。”
    胡善祥急道:“有碍,非常有碍!我觉得难看死了。”
    嬷嬷打量着她,“你们这些大美女,就喜欢吹毛求疵。明明瘦成美人灯,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胖,要减肥,我看呐,都是闲的。”
    第75章 嚣张 初次淘汰之后,还剩下三百余人,……
    初次淘汰之后,还剩下三百余人,八人间成了四人间,还是有点拥挤。
    不仅如此,每个房间都搬进来一个中到老年的宫人,与秀女们同吃同住,她们一个个眼神锋利,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观察着四个秀女的一言一行。
    接下来一个月秀女们要学习宫廷礼仪,老嬷嬷们名为照顾她们日常起居,其实是暗中监视。
    说话口吃的、乡音太重的、吃饭夹菜的时候嘴巴吧唧响的、把筷子在菜盘中翻来覆去搅和的、为了胭脂水粉、谁先去洗澡吵架相骂的等等,老嬷嬷都悄悄记在小本本里。
    这一个月,秀女们不用拘在储秀宫,可以在后宫各处转转了,宫里的富贵繁华远超过她们的想象,秀女们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从刚开始的怯生生、惧怕惶恐,到慢慢有了野心和心气,跃跃欲试,努力表现自己。
    只有胡善祥从头到尾一个表情:完全没有这些世俗的欲望,淘汰我吧。
    礼仪课,胡善祥早就烂熟于心,三天两头请假不说,还迟到早退,考勤稀烂。
    胡善祥从未如此恣意过,吃饭也不装斯文,该吃吃,该喝喝,只是从小教养是骨子里的,吃饭不出声,不乱夹菜,懒得为了针头线脑的事情和人吵架。
    她只是想淘汰,而不是表现的像个脑残,毕竟余生还要在紫禁城里混,不能太过火。
    天气热,晚饭之后送来西瓜,同屋三个秀女每人吃了一片就住下来,老嬷嬷胃口不好,也只吃了一片,剩下半个几乎被胡善祥包圆了。
    吃的太多,半夜被尿憋醒了,胡善祥从大通铺凉席上爬起来去厕所,却看见睡在竹床上的老嬷嬷睁着眼睛看着大通铺上四个秀女!
    胡善祥吓一跳,“嬷嬷,大晚上的不睡觉,瞪着眼睛吓死人了。”
    老嬷嬷说道:“我年纪大了,睡得少,夜里要观察你们的睡相,有没有说梦话、梦游、磨牙的。”
    胡善祥问:“嬷嬷觉得我睡相如何?”
    老嬷嬷说道:“像个螃蟹,横冲直撞,滚来滚去的,好几次把腿都搁在了隔壁孙姑娘的肚皮上,把人家活活压醒了。”
    睡在身边的秀女姓孙,还是胡善祥的山东老乡,来自济南。
    “真的?”胡善祥一惊,“我不知道啊,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孙姑娘怎么没把我叫醒?”
    胡善祥真不知道自己张牙舞爪的睡相,以前伺候她的侍女们不敢说主人的不是。朱瞻基也见识过她的螃蟹睡相,但因喜欢她而不说破。故,她一直蒙在鼓里头。
    老嬷嬷说道:“孙姑娘脾气好,不和你计较,每次都把你的腿轻轻放下去,没叫醒你。若遇到个脾气暴躁的,早就一脚把你踹醒了。”
    胡善祥早就打起了退堂鼓要被淘汰,但是她也不想影响到别的秀女,说道:“嬷嬷,咱们互换位置吧,我睡竹床,您搬到炕上去睡。这样我再瞎翻滚,顶多自己摔下凉床,不至于祸害别人。”
    老嬷嬷说道:“竹床硌人,还晃晃悠悠的,没有炕上睡的舒服稳当。”
    胡善祥把凉席被褥卷起来了,说道:“我绝不反悔。”
    谁不想好好睡觉?老嬷嬷乐见其成,和胡善祥换了床。
    凌晨,胡善祥被人推醒了,看见身边的老嬷嬷,同屋三个秀女也从大通铺上坐起来,齐齐看着自己,一个个面露疲色。
    “怎么了?”胡善祥问。
    老嬷嬷把自己的铺盖卷起来,“算了,我们还是换回去吧——你下半夜睡的更不安稳,翻来覆去,凉床就像闹老鼠,吱吱叫个不停,把我们所有人都吵醒了。”
    还不如睡竹床呢!睡的不舒服,但起码能够睡着。
    胡善祥羞愧难当,连忙起来,把老嬷嬷按在大通铺上,“您继续睡,反正天快亮了,我已经醒了,就当早起出去走走,明日我要一张木制的罗汉床搬进来,我睡在床上,再怎么翻也没动静,不会吵到你们。”
    老嬷嬷说道:“我这个老婆子可没脸面开口,要什么东西你自己想法子。”
    胡善祥拍了拍胸脯,“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老嬷嬷实在太累了,躺了回去,睡个回笼觉。
    胡善祥起床,怕吵到别人,悄没声的外面洗漱。
    虽然被嫌弃睡相不好,但是胡善祥内心是喜悦的,对被淘汰充满了信心。她现在有两个淘汰砝码了,第一当然是礼仪课,在宫里当了两年女官,她通晓各种礼仪,所以非常有把握把礼仪搞砸。
    第二嘛,当然是她可怕的睡相了。无论当谁的嫔妃,都要在床上“开枝散叶”,她梦中一记断子绝孙飞腿踢过去,估计会把龙子龙孙们的“宝贝”踢碎!别说绵延皇嗣了,她能直接让皇族绝种。
    胡善祥在储秀宫里散步,看到第一缕阳光在紫禁城的黄/色琉璃瓦上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这两个淘汰砝码,任何一个都能让我轻松出局,太好了!
    胡善祥心情大好,就连蝉鸣听起来都那么悦耳。
    今天的礼仪课,胡善祥不出意外的又请假了,请假理由是大通铺睡的不舒服,她要去找一张床。
    就是这么嚣张又直接,都不屑编个合理正当的理由来掩饰她翘课之实。
    胡善祥已经和朱瞻基一刀两断了,当然不会找他,她去了观星台找老上司马蓬瀛。
    马蓬瀛说道:“床好说,宫里有的是,我马上命人给你搬一张过去,真看不出来,你长的斯斯文文的,睡觉像个霸王。”
    胡善祥面上讪讪的,“多谢马尚宫。我就是走个过场,一个月后的初选定被淘汰……最近六局一司有无空缺?”
    胡善祥身在曹营心在汉,人在选秀,心心念念的还是她的官途。这回被假家书害惨了,连冷衙门司苑的位置都保不住。
    “暂时没有。”马蓬瀛说道:“不过,到时候你就来观星台,我又要忙着编写明年的历书,当我的助手,我把庶物交给你去做,按照六品的待遇给你俸禄,你一边干着,一边候缺。”
    胡善祥忙不迭的感谢。
    马蓬瀛说道:“还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你今日不来,我也会派人把你叫来。尚仪局的蔡尚仪跟我说,她的礼仪课几乎不见你的影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见你一面比见皇上一面还难。这是怎么回事?”
    尚仪局管着宫廷礼仪,由蔡尚仪主持秀女们的礼仪课。胡善祥请假请的太嚣张了,但她背后有马蓬瀛这个大靠山,马尚宫也是蔡尚仪的顶头上司,蔡尚仪都不敢得罪,就一直忍耐。
    想淘汰呗!胡善祥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我都会啊,有什么好学的。如果和这些秀女一样从头学起,我在宫里这两年岂不是白混了?天气又热,还不如请假在屋里歇着,看看书,睡睡觉。”
    说的也是。马蓬瀛是个务实的人,也很讨厌浪费时间,“那我就跟蔡尚仪说一声,你以后不用一次次请假,把你的课全免了吧。不过——”
    马蓬瀛盯着胡善祥,“到时候考礼仪你千万不可以出错。别忘了,你是我亲自出题考进宫的,宫规我也是教的。如果你连礼仪都通不过的话,就是丢了我的脸,别人会怀疑我的公平公正。你可不能毁了我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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