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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祥 第51节

    这——礼仪这个砝码被没收了,马蓬瀛决定着胡善祥未来的官途。胡善祥只得答应,“马尚宫放心,礼仪考不了第一,我提头来见你。”
    反正我手上还有另外一个砝码。
    胡善祥把床的事情办好了,遂告辞,刚下观星台,就“巧遇”了一个老熟人。
    所有的巧合都是跟踪,朱瞻基一直要人暗中盯着她,好容易等她走出储秀宫。
    胡善祥默默施了一礼,转身离开,朱瞻基隔了十步左右,远远的跟着,跟到僻静处,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说道:“到现在你还在逃避吗?你我根本没有结束,我们的缘分才刚刚开始。”
    第76章 缘分 分手六十三天,若说一点不想朱瞻……
    分手六十三天,若说一点不想朱瞻基,那准是假的。
    胡善祥连日期都记得那么清楚!一天不差。
    她本以为回老家照顾“病重”的父亲,等她重返紫禁城时,朱瞻基已经妻妾成群,都当爹了,两人自然就断得一干二净,过往种种美好,都是尘封的记忆,就像水似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但是如果水结成冰,一刀就能斩断了,毫不拖泥带水。
    多年后若有人问起,一句“爱过”,释然一笑,足矣。
    但是她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还是以秀女的身份,原本凝固的冰块融化成水,流的到处都是,所到之处,犹如烈火之后的草场,春风吹又生。
    朱瞻基说的对,她只想逃避,自我淘汰。
    胡善祥甩开他的手,“即使有缘,也是孽缘,我根本不适合当你的妻子,我这个性格,若当皇家儿媳,必定搅合得天翻地覆,即使你能忍我,别人可容不了我。何况,我的条件在这些秀女中并不出挑,当你妻子的希望微乎其微,顶多就是个侍妾。我怎么可能给人当妾?将来生儿育女都不能叫我一声娘,我也是有自尊的。”
    朱瞻基的手就像狗皮膏药似的,无论她如何甩,都紧紧贴在她的衣袖,“你只要点头,我必定会想法子让你中选太孙妃。我从来没有向皇爷爷求过什么,只这一回,皇爷爷必定答应。”
    失而复得,朱瞻基这次不会放手了。
    胡善祥着急,她无法挣脱,干脆俯身过去,朝着抓着她衣袖的手用力一咬。
    朱瞻基手腕受痛,不得已放开了,胡善祥乘机逃脱,一溜烟似的跑了。
    朱瞻基看着自己的手腕,整整齐齐的两排牙印,没咬出血,只是破了一点油皮。
    朱瞻基怔怔的看着牙印,然后将嘴唇贴了上去……
    四舍五入算是亲吻,今天这手是甭想洗了。
    这就是爱情吧,涩中带苦,痛中藏着快乐,让人欲罢不能,牵肠挂肚。
    一只雀儿在紫禁城上方盘旋着,看到穿着杏子红的少女在道上狂奔,紫禁城一道道宫墙、一座座宫殿、一条条御道,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胡善祥看似挣脱了,其实依然在蜘蛛网的范围之中,也必须沿着蜘蛛网的脉络前行,她以为自己操控这命运,其实在踏入紫禁城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由一个叫做皇权的东西牢牢掌控着,就像孙悟空,本事再高,翻再多的筋斗云,她也依然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此时如来佛,不,是永乐帝正在听马云送来的最新“情报”,字面意义上的情报,和大孙子的感情有关。
    “什么?她咬了朕的宝贝大孙子?”永乐帝都替朱瞻基手疼,“她是属狗的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朱瞻基盯着胡善祥,永乐帝的眼线一直盯着朱瞻基。
    马云说道:“她属马。皇上,胡善祥的脾气的确火爆,现在就敢咬皇太孙,将来怕是河东狮吼。”
    永乐帝摸着蓄了两年的胡须,“男子汉大丈夫,咬一下就咬一下。看来那些传闻是真的,皇太孙的确中意她,被咬了还闷声不吭。这女人还是刚强一点比较好,当年仁孝皇后还差点杀了朕。”
    什么?马云赶紧低头,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永乐帝想起往事,不能自已,又到长陵地宫看亡妻仁孝徐皇后去了。
    马云揣摩着永乐帝的意思,看来还是要力保胡善祥过关啊,哎呀,这个小祖宗咬了皇太孙,看来真的无心选中,一心求淘汰,怕是又要作妖。
    胡善祥前脚回到储秀宫,后脚马尚宫就命人抬了木床过来,她独自睡个大床,晚上梦到朱瞻基追她,她拼了命的跑,次日醒来,薄被枕头都落到地上了,她还从床头不知怎么睡到了床尾,天翻地覆。
    看得老嬷嬷连连摇头,这睡相,将来侍寝,谁扛得住哟?不淘汰她淘汰谁?可惜了,长的挺好看。
    到了月底考礼仪,每个人走路行礼说话,自报家门,要求礼仪娴熟,口齿清楚。胡善祥牢记马尚宫的叮嘱,不能丢她的脸,顺利过关,还拿到了甲等。
    考勤稀烂的学渣一下子成了学霸,令不知真相的秀女们大吃一惊。
    胡善祥表面微笑,内心苦笑,对于一个山东人而言,这是她唯一不想得甲等的考试。
    礼仪考核之后,淘汰了五十个秀女,又综合这个月监视秀女们日常行为、品德等等嬷嬷们的反馈,又淘汰了近一百来个,还剩下一百六十八个秀女。
    胡善祥除了礼仪是甲等,其余都惨不忍睹,尤其是可怕的睡相,枕边人怕是有性命之忧。
    这种肯定会被淘汰。
    储秀宫,熬了一个月,胡善祥期盼已久的日子终于到了。
    她破天荒没有睡懒觉,早早起床,把被褥抱到烈日下翻晒,拿着撑窗户的插杆啪啪拍打着床褥,把里面的棉花拍的蓬松柔软。
    细微的尘土在阳光中快乐的舞蹈,空气中弥漫着自由的味道。
    她还将凉席清洗干净,晾在树荫下吹干,累出一身汗,回房喝着解暑的绿豆汤,对屋里的老嬷嬷说道:“多谢嬷嬷这个一月的照顾,这床铺就给您了,被褥凉席我都拆洗的干干净净,您一把年纪,晚上睡得舒坦些。”
    老嬷嬷又是感动,又是遗憾,“你这个姑娘什么都好,可惜不适合在富贵里打滚。老婆子干的是这份差事,不能说谎,你出去之后,莫要怪老太婆。”
    胡善祥说道:“我怎么会怪您?我谢您还来不及呢。我想开了,没这个富贵命,早走早死心。睡相不好这个毛病实在改不了,难道将来睡觉的时候把自己捆起来啊。”
    虽说铁了心要淘汰,面子上还是要表现出遗憾的,毕竟是皇家选秀,区区一个民女,怎么能公然嫌弃皇家呢?
    胡善祥毫无悬念的会被淘汰,已经“坦然”接受了结果,连“后事”都安排好了,就等着唱名之后马车来接人。
    同屋的三个秀女在等待结果,其中两个秀女受不住压力,一个出去散心,另一个已经开始抹泪了,唯有孙秀女淡定自若,坐在炕上做鞋,她长的极美,就像画上飞出来的仙女,气质娴静,性格随和,礼仪考试也是甲等,老嬷嬷最喜欢、也最看好她。
    哭泣的秀女止住了眼泪,为了强行转移注意,就凑到孙秀女身边看她做鞋子,她用手指比了比鞋的大小,“比你脚大一些,给谁做的?”
    孙秀女笑了笑,“一个长辈。”
    小哭包秀女又问:“都这个时候了,你不紧张啊,还能拿得动针,一针针的密密缝,一针都不差。”
    老嬷嬷说道:“何秀女,你的条件不上不下,当然会焦虑。孙秀女可不一样了,老婆子见识多广,孙秀女这样的妙人也是罕见的。”
    人比人,气死人,何秀女看着玉雕美人般的孙秀女,顿时自惭形秽,下了炕,挨着喝绿豆汤的胡善祥坐着,“我心里七上八下,难受的很。我现在第二羡慕的就是胡秀女你,索性不成,一心卷铺盖准备走人,不用如此悬心。”
    胡善祥给何秀女倒了碗绿豆汤,按照其口味多加了糖,“莫急莫慌,干了这碗绿豆汤,甭管是走是留,我们同屋一个月,也是有缘。”
    孙秀女闻言,放下针线下炕,倒了两碗绿豆汤,一碗给自己,一碗给老嬷嬷,四个人碰了一碗,齐声道:“选秀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值房里,女史提笔,要将胡善祥的名字写入淘汰花名册。
    “且慢。”又是马云,他将记录胡善祥“劣迹斑斑”的小本本没收了,递给女史另一个版本的胡善祥,睡相差删的一干二净,考勤一栏依然是稀烂,但是加了一条备注,上面写着:
    “此女因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为不打扰其他秀女训练进度,频频请假休养,但只要稍有恢复,就去上课,可谓是身病志坚,最后考试得了甲等,可见其天资聪颖……”
    第77章 饺子 胡善祥留下来了,原本一百六十八……
    胡善祥留下来了,原本一百六十八人,变成了一百六十九人。
    同屋的四个秀女,胡善祥,孙秀女,何秀女都在其列,只有紧张的出去散步的秀女被淘汰,秀女一去兮不复还。
    “怎么可能?是不是漏了我的名字?”胡善祥急的顶着烈日,去看贴出来的花名册,恨不得用放大镜贴在纸上看。
    旁边戴着一顶黑纱足足垂到脚踝帷帽、全身防晒的孙秀女摇摇头,“我看了第三遍,的确没有你的名字,你没有被淘汰。”
    何秀女举着一把油纸伞,垫着脚尖为自己和胡善祥遮阳——她身材娇小,比胡善祥矮半个头,热得鼻尖冒汗,“这不正好嘛,咱们三个都留下来了。回去吧,快要热化了。”
    胡善祥只好作罢。回到屋里,老嬷嬷说道:“走了一半人,腾出不少空房间,你们不用住的这么拥挤了,可以两人一个房间,西厢就有个空屋子,你们谁搬出去?”
    我何止想搬出房间?我想搬出宫啊!胡善祥又热又失望,扑通倒在床上,瓮声翁气的说道:“我不想折腾了。”
    “差点热中暑了。”何秀女收起伞,拿刀切西瓜吃,“我也留在这里,和你们在一起习惯了,若遇到陌生的秀女,谁知道好不好相处。”
    孙秀女摘下帷帽,洗去脸上的汗水,切了一片西瓜皮在脸上轻轻的滚来滚去,保养肌肤,“我也是,劳烦嬷嬷说一声,我们三个继续住在一起。”
    老嬷嬷实在想不通为何胡善祥留下来,她也不敢问上头的人,看胡善祥蔫了吧唧的样子,说道:“你不是在外头有急事,想要离开?别着急,最后顶多十来个秀女留下,其余都会送出宫去,你就当晚走一两月。” 老嬷嬷依然不看好胡善祥。
    起初,胡善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一次次以为稳淘汰,却一次次“侥幸”过关,让她对选秀起了怀疑,她肩膀的疤痕、懒散的表现还有可怕的睡相,若一次算是侥幸,每次都如此,她背后肯定有人暗箱操作,故意留她。
    是谁?
    胡善祥脑子浮现一个人,朱——瞻——基!你这个王八蛋!
    端敬宫里,朱瞻基连续打了三个喷嚏,有人惦记我了,他的脑海里要立刻浮现一个人。
    不可能是她。
    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紫禁城笼罩在雨帘中,难得清凉,到了傍晚,暴雨转为中雨,胡善祥在布鞋外套了一双锯齿木屐,打着一把普通的黑色油纸伞,出了储秀宫。
    端敬宫外,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梁君正在带队巡逻,胡善祥捡了一个石块,扔到了梁君脚下。
    梁君看到黑伞下熟悉的人影,打发手下继续巡逻,来到拐角处,很是惊讶,“胡二小姐?你怎么还没淘汰?拿出以前的手段来啊,这……听说就要快复选了,你这样很危险的。”
    就连梁君都看得出我不想嫁入皇室。胡善祥心里一声叹息,“一言难尽啊,我为了淘汰,已经使出全力了。今天所有人都以为我会走,可是花名册没有我,我也很绝望啊——我有事找皇太孙商量。”
    梁君比了个邀请的动作,“皇太孙早就说过了,胡二小姐什么时候来端敬宫都行,你直接进去。”
    胡善祥说道:“我如今的身份是秀女,要避嫌的,不能大摇大摆出入端敬宫。你转告皇太孙,就说我在兔儿山南边池塘等他。”
    兔儿山原来是块平地,因修建紫禁城,需深挖地基,挖出来的泥土砂石堆在此处,就成了一座小山,为了美化小山,堆砌了许多太湖石,这里成了野兔的天堂,狡兔三窟,到处都是兔子洞,所以干脆叫做兔儿山。
    朱瞻基举着雨伞,单人赴约,他来到池塘边,沿着木屐留下来的锯齿鞋印,找到来隐蔽处的胡善祥。
    朱瞻基柔情脉脉,“我就知道你会为我留下来。你放心,我这就去皇爷爷那里,给你我赐婚。我早就说过,我喜欢的人,一定三媒六聘,过了明路,正大光明的娶她为妻,绝不苟合,乱了礼数。”
    听说胡善祥初选过了,朱瞻基高兴的很,看来这手腕没白咬,她舍不得我,最终改变主意,好好表现,凭实力留下来了。
    胡善祥一听,怒不可遏,她脱下木屐,朝着朱瞻基扔过去。
    朱瞻基根本没有料到胡善祥见面就揍他,本能的举着雨伞当做盾牌格挡。
    咚的一声脆响,木屐砸穿了脆弱的油纸伞,折断了伞骨,落在朱瞻基靴尖只有一拳距离的草地上。
    朱瞻基弃了破烂油纸伞,冷冷的雨水拍在他的脸上、身上,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我信你,爱你。你咬我,砸我?”
    胡善祥双目赤红,“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又把我当什么?我一次次的说不,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决定?你是不是那种话本小说看多了?以为我在玩欲情故纵?都两年了!你怎么还是自以为是的老样子!”
    胡善祥干脆把另一只木屐也脱了,狠狠的砸在太湖石假山上,摔了个稀碎,“不就是不,我没有和你斗心眼,玩什么欲情故纵。我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没错,我承认,我是喜欢你,到现在也断不了。但是我真的不想嫁人,包括你。我们说好的对不对,就让这个夏天保留住最美丽的样子,不要纠缠了。”
    “可是你……你偏偏要毁了这个夏天。”胡善祥怒斥朱瞻基,“我真傻,真的。我早就应该猜到那封伪造的家书就是你弄出来的,逼我辞官,把我哄到老家济宁,我刚好没有定亲事,入选了秀女名册。”
    “我怎么没想到呢?以皇太孙的本事,怎么至今连伪造家书人都没查出来?如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
    朱瞻基又要唱《窦娥冤》了,简直要七月飞雪,“我没有!伪造家书一案我早就交给了锦衣卫,锦衣卫那边迟迟没有消息,我总不能僭越去要幼军去查。”
    胡善祥不信,她紧急之下,扯开衣襟,露出光洁的右肩,肩膀上拇指大的疤痕清晰可见,“这个疤痕你如何解释?我身上有疤,若不是你买通了验身的嬷嬷,如何连这个丑陋的疤痕也视而不见?”
    雨水落在肩头,如珍珠般滚落,被锁骨引流在肩窝处,晶莹剔透,美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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