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还未入夜,但天香楼已华灯初上,楼前人声沸腾,热闹非凡。
阿真一行人漫步而至,在楼前停下。
阿真打量天香楼高大门楼,道:“倒是比清岳红袖招要气派,只不知美人如何?”
灵儿兴致勃勃道:“阿真阿真,咱们快进去吧!”
紫桐端庄地立在阿真身后半步,不语。
其实她是很有些纠结的。
毕竟,在这样的地方,维持端庄是很辛苦的。
阿默苍梧则立在阿真身侧,不让旁人碰到她。
谢书安看他们如此熟练的动作,自若的神态,不禁黑线了下,四姑娘她,看来是常逛乐坊了。
楼前见多识广的天香楼老鸨,风韵犹存的徐娘见到他们也是愣了愣。
那安老板倒是天香楼常客了,那两位少年郎也是很欢迎的,但那三位少女也是要进楼的吗?
她看看紫桐,这样的大家闺秀,什么时候也逛起乐坊来了?不怕嫁不出去?
唉,她叹口气,花枝招展,笑容满面地迎上去,罢了罢了,有钱的是大爷,何必跟钱过不去呢?
阿真等人被迎进了二楼雅间。
灵儿马上过去开窗,紫桐则灭了香炉里的香料,悉数倒尽,另燃上不知从哪里取出的馨香。
谢书安挑眉,竟是如此讲究?
他上前,与阿真同坐在罗汉床上,隔着雕花矮几。
阿真招呼苍梧:“苍梧,来。”
苍梧顿了顿,动作迟缓地上了罗汉床,僵着身子看阿真舒适地窝进自己怀里。
谢书安一口茶喷出来,样子狼狈。
蹲坐在罗汉床踏几上的灵儿跳起来:“啊,我的衣服!”
她左右检查,然后松口气:“还好我闪得快!”
她郁闷地白了眼连连道歉的谢书安,却是不敢再坐在踏几上,去了雕花圆桌旁,坐在紫桐旁边,懒洋洋地趴着准备看美妙歌舞。
谢书安看着皆是懒洋洋瘫着,神态如出一辙的主仆,暗自感慨,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还没感慨完呢,冷不丁看到雕花圆桌旁典雅端坐,细细品茶的紫桐,又觉得自己仿佛误闯进了某大家小姐的香闺。
好吧,谢书安喝口茶压压惊,如此主仆,也只有这一家了。
阿真咽下嘴里的香梨果,郁闷道:“美人怎么还没来啊?”
谢书安刚要开口,却听坐在角落里雕木头的阿默道:“来了。”
谢书安凝神听去,没有啊?
又再次凝神,才听到有一轻巧的脚步声朝这边行来。
果然功力深厚不容小觑啊。
谢书安想。
妙音是抱着琵琶进来的,披着素色斗篷,衣饰典雅,倒是不若一般风尘女子。
只见她云鬓堆叠,花钿巧;巧娥眉,朱红唇;亭亭玉立,体态妙曼;一双水眸更是秋波流转,飘一个媚眼,则勾人魂魄。
只看她弯下柳腰,轻声细语:“小女子妙音,不知诸位少爷小姐,安老板,想观舞还是听曲?”
声音娇柔剔透,果然一副好嗓子。
阿真嘴角勾起笑,喝了口酒,暗赞,美人如花,暗香浮动。
谢书安以眼神询问阿真。
阿真放下酒杯,道:“舞。”
妙音福身称是。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清秀小婢闻言,动作轻巧地撤去了大部分的灯烛,让房间变得幽暗,只在正对着罗汉床的木制圆形舞台周边留了些许灯盏,让大家得以观看清晰。
而后在角落坐下,怀抱乐器,轻轻勾弹,缠绵的乐声便缓缓流淌。
妙音轻移莲步,来到圆形舞台上,朝众人又福了一福。
只见她素手轻抬,却是缓缓解下披风。
披风落地的一刹那,阿真清晰地感觉苍梧的心跳乱了节拍,呼吸声重了不少。
她挑挑眉,看着此时的妙音。
除去披风的妙音可以说是衣不蔽体,别有一番诱惑。
上身系一贴身绣牡丹锦兜,堪堪裹住无暇玉峰,露着美好柳腰;
线条优美的香肩上搭一条披帛,披帛颜色艳丽,长而拖地;
于雪臀边系一粉纱开衩长裙,裙摆及地,露出小巧雪白的足尖,可爱调皮;
脚踝上带重重银环,舞步间银环相互敲击,声音清脆悦耳,如风中银铃细响。
妙音垂首作一个柔美起势,待曲调前奏过去,便起步而舞。
只见她就那样轻轻巧巧地一抬手,一甩肩,长长披帛便如袅袅水袖飘扬开来,流水般舞动,暗香袭来,似有无数花瓣随风飘曳……
乐声渐渐急切,她的身姿亦舞动得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水眸秋波流转,魅惑人心,欲语还休;
流光飞舞间,曲线毕露,纤长的玉腿在纱裙里急转,宛若两条玉蛇,妖娆多姿,让观者难以自持。
阿真僵着身子,却是不复轻松。
苍梧舒适的怀抱渐渐变得有些燥热;
原本搭在她腰上,微微揽着她的手,此刻正大力地紧着她的腰,她的整个后背因此紧紧贴在他前;
他手上温度透过衣裳,直熨帖到她微凉的肌肤上,连同喷洒在她耳边的急促呼吸一起,让她止不住地战栗,险些也乱了平和的呼吸。
她微微眯起眼。
正待出声,却觉苍梧低下了头,接着,她的耳垂便被含入一个湿热所在,带起身体一阵触电般的酥麻,一瞬间,似乎全身的力气俱被偷走,只觉浑身无力,先前的恼怒一时间不知散在何处。
“嗯……”毫无防备阿真不自觉地轻哼出声,尾音娇媚缭绕。
本就已经情动的苍梧听得此声,心神一阵激荡,忍不住连连□。
阿真的鼻息募地急促起来,指间的衣角被抓得皱起,身体里激荡游走的陌生的酥麻之感让她觉得难以承受,忍不住往后仰首,微微启唇,颇有些失态惑人之感。
“嗯~……”又是一声轻哼,更加娇媚撩人。
苍梧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双手有些颤抖,他额上有汗滴下,落在阿真微微露出的白皙颈项上,在幽暗的灯光下,微光闪过,渗入衣里。
他双目含赤,重重呼吸,努力想抓住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怀里之人如此绵软无力的倚在他怀里,昏暗的烛光下,那双高贵的凤目微微闭合,眉头轻蹙,长长睫毛似墨蝶般轻颤,若轻羽抚人心间,让人心痒难耐,偏偏她又是细细呵护在自己心尖之人,此情此景,让他如何自持?
耳边又是一声娇媚的轻哼,更加惑人。
苍梧热血沸腾,觉得自己快要发狂了。
猛地怀抱一空,怀里的阿真已然不见。
苍梧惊愕抬头,却是阿默将她抱了过去。
苍梧不知该喜该怒,心下却是微微松了口气,只两手渐渐握成拳。
阿真落入阿默清凉的怀抱,颇有获救之感,她乱着一时平复不下来的呼吸,唤道:“阿默……”
声音里犹带着先前的些微媚意,偏还多出一丝娇嗔,一点委屈。
阿默紧了紧双手,感受阿真香软的身子贴紧自己,鼻息间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和她衣饰上惯用的熏香,心神禁不住有些恍惚。
他神色复杂地看一眼双目微赤,额上满是细汗的苍梧,不知是该同情还是羡慕。
紫桐一脸焦急和疑惑地过来:“怎么了?”
灵儿则急忙招呼两个小婢帮忙点灯。
谢书安的视线在苍梧三人间流转,若有所思。
恢复平静的阿真深深呼吸,紧了紧手,神态自若地让阿默放自己下来,道:“无事,只有些累了。”
紫桐和灵儿松口气。
苍梧默默地起身。
倒是一旁的谢书安笑得颇有些玩味。
他挥退妙音,道:“姑娘可是这就回去?”
阿真压下心里的尴尬,点点头:“这就回去吧。”
谢书安见她一脸淡然,掩在鬓间的小巧耳垂却微微泛红,心下不由一动,泛起些怜惜。
也不多说什么,只微微一笑:“姑娘慢走。”
阿真淡淡一笑:“告辞。”
甩袖离去。
雕花木窗外月色皎洁,清凉如水,偶有不知名的小虫唧唧鸣唱。
沐浴后的阿真一身冰蚕丝的雪白中衣,肩上搭一件同色平纹衬袍,披散着略带湿意的青丝,双手抱膝,坐在窗下圈椅里。
她自己的耳垂,想起那种湿热的触感,挥去心底窜出来的酥麻,将自己环得更紧。
她的心有些慌乱。
她知道那样的接触太过亲密。
那样亲昵的动作,是恋人间才有的。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被照顾得很好,她所面对之人皆让她随心所欲。
因此她与身边之人的相处,也是随的。
她只是如往常一样倚靠着苍梧。
这一路过来,比妙音美丽的女子,苍梧与她一起看过很多。
亦从未像今天这般失态。
她一向沉静,但面对那样的苍梧,却是有些胆怯的。
但更多的是生气。
他,他怎能如此轻薄于她?!
她又自己的耳垂,那种湿热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她几乎可以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下,自己是多么绵软地躺在苍梧的怀里,嘤咛出声。
现在想来,他定力不够,受妙音舞步蛊惑,又如此待她,却是将她当成什么?!
想到此处,阿真很是有些委屈。
却勉强勾起嘴角。
那又如何,不过轻轻一吻罢了。
苍梧青涩不知事,自是应当谅解。
只是,这个世界,男子十八受冠礼,以表成年。
阿默和苍梧,已年二十,正是青春激昂之时,将来定会有放在心间的美好女子。
她抬头望月,轻轻叹气。
是自己不好罢,再不该和他们如此亲近了。
敏感地觉察屋里多了他人的气息,又听扑通一声,她回头一看,却是苍梧单膝跪倒在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阿真收回心神,微微一笑:“这却是如何?”
苍梧抬头,一向冷峻的眉目带着神伤:“阿真……”
阿真淡淡看他,凤眼里闪过幽光。
却是缓缓起身,轻扶起他,道:“苍梧不必如此。”
苍梧随她起身,深邃星目却闪过痛苦:“阿真。”
声音低哑,竟带着微微的祈求。
阿真又是一笑,背在身后的手却微微攥起:“苍梧还有事?”
苍梧深深看她一眼,微微躬身,纵身隐去。
又是人影一闪,抬眼看去,便见阿默立于房中。
“阿真。”他唤道。
阿真淡笑,在床边坐下:“何事?”
阿默剑眉微蹙,缓缓摇头。
阿真抬手掩去嘴边哈欠:“如此,便休息吧。”
阿默闻言,张了张嘴,终还是不再言语,只上前替她除去鞋袜,看她闭目睡下,才隐去身形。
阿真翻个身,睁开眼来。
看着床脚小几上阿默特意为她留下的灯盏,微微叹息。
她转首看窗外明月,高贵无俦的凤眸里终漾起淡淡水气。
阿默……
苍梧……
自幼便如此亲近,猛然要拉开距离,真是有点困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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