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绿珠过来侍候她梳洗,拉开帐幔见到她这样呆坐吓了一跳,再她身上,冰冰凉,轻呼道:“我的祖宗,这是怎么回事?”边说着边扶她倒下用被子裹好,再脱下外衣钻进被窝楼住她,嘴里哄着:“姑娘,会没事的,大老爷二老爷这样疼你,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姑娘不怕。”又对着外间喊:“翡翠,翡翠,快进来。”
翡翠闻言跑来,身上衣服还未穿齐整,见宝儿这样倒也吓到了,问:“姑娘怎么啦?”绿珠道:“冻到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别声张。只去把暖炉弄好送过来,再叫个小丫头去小厨房要姜汁面,打个**蛋进去。让她问问早上可有豆浆,若是有,也端一碗来,姑娘爱喝。”翡翠边点头边胡乱穿了衣服,红着眼圈恨恨道:“哪个杀千刀的造这样的谣,老天爷真该让雷劈死她!”绿珠怕宝儿听见,忙喝道:“快去吧,说这些做什么。”见她拿了掐丝暖炉要出去,又叮嘱一句:“要是婆子们问起,只说姑娘昨夜里惊了,早起身上不大舒服,无甚大碍。”
待翡翠送来暖炉,小丫头也端了面回来。绿珠将暖炉放进被窝,扶着宝儿起来,哄着:“好姑娘,我们吃点热汤面吧,暖暖身子再睡。”宝儿看了绿珠半天才似回过神,点点头,翡翠便捧了面到床前。绿珠接了,一口一口喂她,宝儿如同回到了孩提时候,给她吃一口她便吃一口,不给便闭着嘴发呆。绿珠一边喂一边着急,莫不是羞愤过头迷了魂?忽听宝儿道:“不是吃斋么,怎么有**蛋?”绿珠一颗心落回肚子,笑道:“姑娘吃了这么多天素的,也该补补了。而且**蛋也不算是荤的,瑾少爷前几日还特地来吩咐过的,让多给姑娘吃些**蛋牛。”宝儿听言便吃了,直到一碗面吃完,绿珠才松了口气:“姑娘坐会儿,消消食再睡。”宝儿摇摇头,道:“你找件素袄出来,我要去见大舅父。”
宝儿到大老爷大太太居住的正房时他们正在用早膳,二老爷和韩瑾也在。几人似在讨论什么,韩瑾更是愁眉苦脸。宝儿略一愣神,很快调整回来,规规矩矩行礼。大太太见到她,面上闪过一丝厌恶,虽然很短暂,可刚好被宝儿看到。她心内苦笑,却只做未见,依旧恭恭敬敬作福。韩瑾第一个上来拉她,道:“宝儿怎么这时候过来?吃过了吗,坐下吃些吧。”宝儿正要摇头,忽听大太太冷冷道:“瑾儿,你同姑小姐年纪都不小了,该尊重些,不要再拉拉扯扯。若是让外人见了,还以为是我们府里没教养。”韩瑾眉头皱起想言语,见宝儿微微摇头,只好放开她的袖子,郁郁坐回椅子。大老爷责备的看看大太太道:“都是自家兄妹,你说这些岂不见外?”大太太想回嘴,却抿着唇低下头。又听到大老爷道:“在瑾儿边上加个位子让夏姑娘坐下。”下人应声,椅子很快搬来。宝儿道已吃过,二老爷便夹了个酥酥的点心给她,说是味道很好,让她试试,看看老太太会不会喜欢。宝儿只好吃了。
待众人饭毕,大老爷才道:“宝儿,你这么早来,可是有事情?”宝儿闻言起身跪下,韩瑾忙要扶她,她却执意不肯。二老爷也行到她身边想扶她起来,见她这般坚决,心知不妙,只好道:“宝儿有话尽管说,大舅二舅都是你的骨亲人,定会护你。”宝儿给他们磕了头,说:“宝儿自八岁起便入了韩府,老太太呵护有佳不说,两位舅父舅母也如对亲女儿般,宝儿铭感肺腑。只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宝儿是再无法在府里呆下去的,只求两位舅父找一处庵寺将我送去,一来大家清静,二来一家人也有再聚的时候。”韩瑾大叫道:“你胡说什么?”一边说,一边要去拉宝儿,却被大太太拦住:“瑾儿你安静些,听听你父亲和叔父怎么说。”韩瑾便看住大老爷。大老爷上前拉宝儿,道:“不至于此。好孩子,你且回去,只放宽心绣花弹琴,这些事情,自有舅父们处理。”宝儿摇头,热泪盈眶,道:“舅父虽能压下闲言碎语,可宝儿的名声却已经毁了。如今宝儿只有拿绳子吊死或者出家做了姑子,方能不带累几个姐妹。还望舅父成全。”说着磕起头来。
大太太见状道:“宝儿真是明理的孩子。老爷,你看是不是就···”大老爷瞪她一眼,喝道:“给我闭嘴。”又回头看住宝儿,心疼道:“宝儿,我的好孩子,你若是做了姑子,让我如何同老太太交待,如何同你天上的母亲交待,今后我同你二舅父又如何自处?你切莫多想,一切都好好的。”大太太不甘道:“老爷,姑小姐说的是实情,现在凉州城里都传我们韩家门风败坏,若是放任下去,别说还在闺中的几个姑娘找不着好婆家,就连出了阁的大小姐二小姐也会被连累的。”韩二老爷只能看着大嫂无奈摇头,韩瑾却忍不住喊道:“我们宝儿冰清玉洁,哪个敢诋毁她?别说父亲叔父,便是儿子,也不会叫他好过的。何况外面的情况哪里就到了这田地?”韩二老爷也出声道:“是啊,不过是些市井小民说了几句闲话罢了,大嫂勿担心。”大太太抬头看住韩二老爷道:“二叔,二小姐五小姐才是你的亲骨,她们两个还比不上姑小姐吗?就算不为他们想,也该为珂少爷想想吧。珂少爷也不小了再过个三五年也该谈婚论嫁,我们府里出了这等事情,哪个正经人家的小姐肯加进来···”大太太还要说,却被大老爷喝住,大太太竟哭闹起来,嘴里反复喊着“老爷我嫁进你们韩家这许多年我们多少也该有点夫妻情分吧?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依你,可是关系到我儿女的前程,老爷我求你···”
大老爷不厌其烦,指着她道:“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可还有半点像大家族当家太太的风度?”又指着韩瑾道:“还不拉太太回房?让她在这里丢人现眼!”韩瑾想扶大太太起来,可大太太却硬是赖在地上,韩瑾为人子的也不敢太过勉强她。拉扯中他回头看了眼宝儿,见她早已哭成个泪人,顿时心如刀绞,手上便加了许多力气。大概是拉痛了,大太太哭的更大声了,边哭还边骂儿子不孝顺她生不如死。
大老爷又气又羞,二老爷更是尴尬万分,好在早已大发一干丫鬟婆子离开,不然真不知如何收尾。
正僵持着,忽见宝儿不知从哪里拿了把剪刀出来,这会儿拉住头发就要剪,韩瑾惊慌的防开母亲,闪身冲到宝儿身边一把握住剪刀,嘴里叫道:“宝儿你疯了?!”宝儿也惊的面色发白,慌忙放开剪刀握住韩瑾的手:“瑾哥哥,你···”原来韩瑾握住的是锋利的剪刀口,情急之下又用力,这会儿手上鲜血直流。宝儿捧着韩瑾的拳头道:“还不松开!”韩瑾另一只手推开宝儿的手,受伤的这只将剪刀用力扔出窗外。
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也都扑上来,大太太更是哭天抢地。二老爷找人叫大夫,大太太捧着韩瑾的伤手直哭,宝儿拿出手帕要给他包扎,大太太一把将她推开,宝儿摔在地上,大老爷去扶。正闹得不可开交,院外传来婆子的声音,竟然是老太太来了。屋里的人都是一惊,大老爷恨恨看了眼大太太便率先迎了出去。
老太太显然是匆忙赶来的,尽管坐的轿子,却也累的喘息。几人小心翼翼将她扶到上座,老太太恼恨的顿了顿拐杖,“你们当我死了是吗,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必回我?”宝儿立刻跪到她跟前,哭道:“老太太,都是宝儿的错,是宝儿连累了韩家。”老太太闻言也滴下眼泪,俯身抱住她道:“我的好孩子,难为你了。你不必怕,我这把老骨头会一直陪着你。 ”又严肃地的看着大老爷道:“老大,你也不必说什么,直接送我和宝儿去城东的千叶庵吧,我们娘两儿绝不会拖累了你韩家。”大老爷闻言也跪下,道:“母亲,您这样说,让儿子还如何做人?”二老爷韩瑾也忙忙地跪下磕头,老太太看见韩瑾手上鲜血淋漓,顿时更心痛气极,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吓得在场的几人面色发白。宝儿和红袖又是顺气又是揉口,一个婆子适时端了热茶,红袖小口小口喂着。
等老太太顺过气几人才放下心,大老爷用力磕头,诅咒发誓说他绝不会不管宝儿,二老爷也直保证,老太太看着大太太冷笑,大太太战战兢兢立着冒冷汗。刚才随着老太太来的下人们都躲了出,气氛僵滞。这时前院管家使人进来,说是有人带着信物来找二老爷。二老爷一看那信物面色顿变,吩咐管家好生侍候后跪到老太太身前道:“老太太,沈荣轩在外求见。”
老太太听了也是意外,“就是那个沈荣轩?”二老爷点头应是。老太太道:“老二你之前说消息不会是他走漏的,那他这个时候来是为着什么?”大老爷也低头想了想,说道:“如果是正人君子,这时候来自然是担当起责任。老太太,不如让二弟出去看看。”老太太点点头,对二老爷道:“你且出去看看,若真是来求亲,你也不要仓促答应。总要先让人查查他家世人品。”二老爷道:“儿子打听过,他是南边洛城人,三代经商,虽是商贾之家,在当地却也甚有名望。具体的,儿子已经派人南下查探,算日子,这三五日内也该回来。”老太太眉头皱起,道:“不说韩家,便是夏家也是世代书香,宝儿如何能嫁给商贾?!”韩瑾跟道:“可不是,宝儿怎么能嫁给满身铜臭的商人,老太太,这婚事绝不能答应。”老太太踌躇:“可是···”韩瑾跪在老太太跟前,道:“老太太,别说商贾,便是寻常官宦子弟,也没几个配得上宝儿的,老太太,你舍得下嫁了宝儿让她下辈子吃苦受罪吗?”大老爷闻言喝道:“什么吃苦受罪,胡说什么?!事到如今,能嫁给那个沈荣轩也未尝不是个办法。不管怎样,先出去见见再说。”老太太点点头,道:“那你们这便去吧。”大老爷应了,又对二老爷道:“二弟,一会儿你让人带他到听雨阁,我们一起过去,我立在屏风后,你在明面。”兄弟二人商量着离开,韩瑾也想跟去,却被老太太大太太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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