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几天没看到彻雪了,不知她是故意躲着我还是怎么了,去问莲香她俩,说是最近真的很忙,横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说彻雪她人是天不亮人就走了,月色都上了树梢了还没见回来。
我是真真的想见她,甚至动了去前院衙门找她的念头,可门口那几个兵哥哥就那么伫着,跟木头桩子似的,本来我想往里面冲,可愣是被拦出去了无数回。闲的我直在建业大街上溜达,那些小贩和小叫花见我可是高兴坏了。买一路发一路,可我的心终究不在这上面,有着落没着落的时候就是不定心,像悬在半空,是上是下忐忑不安。
今儿如往常一样溜大街,东瞅瞅西瞧瞧,没什么意思,心里厌烦着去了,看见街边上有个凉茶摊,喉咙里燥热得很,刚想过去歇个脚,只觉得身子让人这么一撞,我刚想开口骂,那身形却是一扭身不见了,正琢磨的功夫,摊开手,里面一张纸条。
我皱起眉头来,也就是转念间的事,咳嗽两下依旧往那凉茶摊去了。
寻了个树荫下的座位,吆喝小老板给来碗茶,草帽搁在桌子上,瞧四下里无人,我这才将那纸条展开。
鬼画符似的狂草,上书七个小字,“九月初九秦洞九”。 心里面一下子就沉了,这几个字确是我识得的。
抬头一瞄,凉茶摊对面绸缎铺子前面大梧桐树下,有个人在紧紧的盯着我。
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得来,算了,以前的帐也该结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彻雪的身影从我脑海中飘过,摇了摇头,我将那纸头撕成碎片,撇出去了点,还有些捏在手心里。放下几个大钱,抄起草帽,我又像没事儿人似的继续晃悠去了。
是夜,九栅栏胡同,左手边第九家。
门轻掩着,我试了试,推门而入。
今儿我借故推脱睡的早,吃完了饭就回屋了,收拾收拾东西,套上轻便的装备待到月色都上了中天了这才翻墙出来。
穿过门上贴的门神侍卫,我转回身轻扣上门,把门栓子放下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绷得跟琴弦似的神经这才松散下来,伸了个懒腰,我就往点灯的那屋子去了。到了门口,清了清嗓子说道:“一月初一来时吉,不知树枝子上那春雪化去了没有。”
我也故意压低了声音,原本这三更半夜的就安静。话音刚落,屋子里男音响起,“来的这么晚,洞九儿的琴弦也不知道弹断了几喽。”
我心头一喜,原来是他?忙奔上几步推门掀开帘子就进去了。
“祝大哥!”
“小弦歌,几年未见,出落得像是个大姑娘了。”
我心头一暖,挠头走了进来,脸上有点发烫,也是不好意思了。
“哥哥又拿我开心呢,这是愁我嫁不出呢吧。”
男人爽朗的笑声响起,我的心情仿佛也被他感染了,咧着嘴角笑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不是个简单人物。祝文平,淮南余江人士,善识人,道上出了名的鹰眼探子。这诨号说的可不是官府的捕快什么的,祝鹰眼,一双慧眼行万里路,交际四海、能为无人可以为之事,堪称“莫难事”,只要有他手,万事皆平。之前听师傅说过,此人跟黎阳的奇巧堂有什么关联。
曾经我也冒出想打听的念头,可终是因为师傅才识得此人的,面子上过意不去,索也罢,我就是这么个平民百姓,也没什么大事朝他张那嘴。而且,因着娘亲的事儿,我还欠着那些人一个大情。
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是他来找我,想必是有些什么重要的事。想到这里我心下一沉,人啊,没利益还真是连不到一起去。虽然我刚才见着他的时候听开心的,不过,这也没什么错,无事不登三宝殿,人家祝鹰眼都屈尊迈进我着小破庙了,我还能搪塞什么么?
定了定神,我在青竹椅上坐下,神态毕恭毕敬。那人似乎也正色对我,免了客套。我们的规矩一向都是这样的,先公事再论私情。
“淮南又一桩买卖要你去做。”他先开了口,清澈的目光慢悠悠的转向我。言语间依旧是慢条斯理的,“玉缘镇龙府,坯件图样一张。”
“玉缘镇,坯件图样?”我禁不住视口呼道。
玉缘镇,瓷器之乡,风调雨顺。镇上独几个古户深宅年年岁岁轮承皇商之名,且都是祖上早有封属的。都说那可是个比起皇内苑来还要落着险的地方。记得以前有个一面之缘的道上朋友,夸下海口说要去那皇商阮家取几件宝贝来赏玩,最终还是没能回来的。
商路上行走经年的啊,谨慎细致,生怕一点点东西透露出来传进了对头的耳朵里,亏了自家。
听他报出这个名,我心里一下没了底。要是去了,我真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吗?
而且这坯件图样不似它物,一旦外了眼,这娄子可就大了。
我还是觉得自己欠点火候,若是古玩珍宝我还是有点自信的。可这次却是硬生生一张画样。我向来对那些字画什么的没辙,倒不是下意识的拒绝那种东西,可能天生就对文雅的物件就没个神经。
思量了半晌,我回问他:“有原样吗?”
祝文平摇了摇头,神色间也是有些无奈。估计这事他也考虑过,我是个什么样的能耐他是知道的。
我暗自思忖,要是光那么一张可能得手的几率还大点。但就他们那些个画图勾勒的,没满满一屋子废纸太阳都能打西面出来。龙家,近些年来对皇商阮家的敌意可是明明白白的。再不过一年半就是任命的时候了,形势可紧张的很。
这坯样肯定是跟那个有关的,必然珍贵不凡。我抬头看了看祝大哥,合着他的目光,叹着气。
这是倒了哪辈子的霉啊,若不是他,这买卖我是宁死都不会接的——可他都这么说了我又哪能推辞掉,但——不论如何——还是说一嘴吧。
斟酌了半晌说辞,摇了摇头,“祝大哥,您高看弦歌了,咱们相识多年,我的那点能耐,您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若是行,管他水里火里我也走这一遭。”
这话我是咬着牙关说出来的,虽说阮家是世代的皇商,可近些年来龙家势头盛着呢,确有取而代之之意。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还往里面钻,我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茶座上那人神色凝重,望空半晌,抚案长叹一声说道:“弦歌,此行怕是除了你,再无他人可以担当了。”
我的眉头纠的更紧了,他既然话都至此,恐怕真的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这行当里行与不行不是接货的来定,层层布置,在接了货之前,肯定会有人把这些问题都想好都清理清楚,确定了,才能派下来。
而这件事让我接手,又不知多少人定夺。
心里就像是挂了个千斤坠,一沉到底。
屋子里一种沉默的压抑蔓延开来。
我和祝大哥的关系若是厚着脸皮抻交情,还能算得上不错。当然了,那也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
多想无益,反正他人在这了,我又欠着他人情。这一遭无论如何也是要我走的,索断了推诿的意思吧。
搓了搓手,往前两步,心下一狠一点头,算是喏了。
祝大哥得到了我的答复,也松了一口气。
这公务算是谈完了,他又恢复了邻家大哥的样子,一团和气。
话了几句家常,还真有那么些回到从前的感觉。想当年和娘亲师傅在秦岭梅花岛的时候,祝大哥每年桃花盛开的时节都会前来拜访,住上个四五天,那段日子分外的让人记忆犹新啊。
不知不觉的都听见**鸣报晓了,我赧然一笑,看看外面的天都露了白芒。
祝大哥丝毫未在意,也邀我留下来吃完早饭再回去。我心里还惦记着彻雪那面,慌忙推辞了。他看出来我也有心事,未曾留我。
我便一路小跑的往回赶了。
经晨,初露未歇。
回来的时候碰见了莲香,我吐吐舌头,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冲进屋里,换上平时的衣服。扣还差几个没扣上呢,手就停在了那里。想了想,跑到床边把被子弄乱了和衣躺下。
心里乱糟糟的,坐立难安。
望着顶棚半天,又爬起来倒了杯水,隔夜的凉水,喝起来也不解气。
心里面烦躁,有一股气堵在口,就是顺不下去。
在桌子边上坐下,手脚冰凉,想了想,自己这不是病。
或者说是紧张更妥帖点。
刚放下杯子没多一会,敲门声响起。
“谁啊,进来吧我醒着呢。”我朝外面大声的喊。
没一会儿,一缕香风袭来。我正理着领子,脖颈间传来暖意阵阵。服服帖帖、平平整整,一看就是常服侍人的样子,力度不轻不重,拿捏的刚刚好。
白皙的柔夷伸在我耳际,拂过发丝,我心下一阵颤抖,十分窝心。便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转身将她抱了个满怀。
“我若是男子,必定跟你们主子求了你回家好给我生一大群白白胖胖的娃娃。”
莲香面上一红,赧笑着从我怀中挣脱出去。
“别闹了,若你真是男子……”她顿了顿,柔声说道:“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我愕然。
“弦歌,主子请你去用早膳呢。”留下这句话,莲香抿嘴从容告退。
不知她是真的无心还是话里有话。
“我若是个男子……便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你身边是吗?”
勾起嘴角,那现在是不是要庆幸我生而为女人呢……不然,我连认识你的机会都不会有罢。陆家大小姐,长房嫡出。
低垂下眼,半晌我甩了甩手缓过神来。
伸了个懒腰,搓了搓鼻子。
既然如此,又如何?我依旧是我,没法改变。
所以,如此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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