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过后没两天，一天卓欣上完课一到屋里，就看到吴红梅在自己屋里等着。看她含羞带怯的微红的脸庞，卓欣就猜到她是为什么而来，就使了个借口把秋果和吴红梅的丫鬟都差走了。

    吴红梅一见他们走了，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封好的信封，羞答答地交给卓欣，卓欣看了一眼，只见信封封皮上面详细地记着连公子家的地址。

    才子佳人私会后花园的故事，在话本小说里是一段佳话，在现实生活中若被人发现则是一段丑闻。卓欣本来有点后悔答应帮她做这样的事，但看着她殷切的目光，拒绝的话却无法说出口。她怎么能拒绝一个善良女孩如此微小的请求呢？

    “表姐，你要想好，我帮你送信没有问题。但是你和连公子的事情以后要让人发现传出去了，只怕于你的闺誉有损。”虽然已答应帮忙，但还是得给她发热的脑袋一点清醒的建议。

    吴红梅是受传统教育长大的，卓欣说的，她又怎么没有想到呢？她怎么想不到被发现后名誉扫地的那天呢？

    卓欣看着她带含着泪水的眼睛带着忧伤和决绝地望着自己，语气坚定，“我喜欢他，闺誉什么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要他就够了。等他好了，我们就离开余姚。你们就当我死了，这样就不会对家里的名誉造成损失。”

    听了这些话卓欣心里也有点哀伤，就答应下个休沐日放假便去送信，只希望他们能早点联系上，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

    闲暇，卓欣又想起了自己的发财大计。早就确定了做化妆品，只是在现代做化妆品，都是用各种化学成分和高科技的设备，现在回到古代，很多东西都无法实施。譬如，维生素、甘油、蜡类原料、烃类、脂肪酸等等，这些东西那一样提取起来都不容易，要大批量生产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想来想去，还是做肥皂最简单方便，这时代造纸术和染布技术十分发达，烧碱、油脂、香料等东西都是常见的，所以做香皂不存在什么材料限制。现在的肥皂是把猪胰腺、猪油与草木灰混合，制成块，称 “胰子”。要大量取得猪胰腺这种原料委实困难，所以这种胰子未能广泛普及，只在上层贵族中使用。 一般一块都要好几两银子。做肥皂是利润最大的。而且，自己还可以加点香味，做成香皂。做肥皂还有衍生物-甘油。

    只是目前自己还小，出去做生意不太现实。最好可以做好肥皂，给一些店铺寄卖。这样不引人瞩目。想到这些，卓欣都有点乐不可支了。

    这天正好是休沐，好不容易放次假，卓欣准备去送信，顺便去外面买点烧碱，就和秋果、辛巴摇摇晃晃地出门了。这才2个来月，辛巴已经长得和一般的土狗差不多大，看起来像个小狮子，非常漂亮。

    卓欣想到以后要用秋果的地方多了，瞒着她也做不成事情，看看能不能把秋果培养成自己的心腹。所以提前就告诉她要去送信的事情，到现在顺利出来没有什么动静，看来秋果还值得相信。

    找到没人注意的小巷雇了个马车，按照信封上提供的地址找过去。

    这一片比较偏僻，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荒凉和残破。转进小巷子，年久失修的短墙围着三间青砖的小房子，看着挺破败的。这里应该就是她们的目的地。

    敲开门，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穿着青布旧衣，不过洗的倒是挺干净的。他有些不着头脑地看着面前两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女娃娃和丫鬟。

    卓欣笑着问道：“这位小哥，请问这里是连家吗？吴家的大小姐差我来，有封信送给连公子。”

    “吴家的大小姐。送信……”他极力忍住眼泪，不要哭出声来，“你们现在来还有什么用？大少爷……大少爷他已经去了。”

    卓欣糊里糊涂地就回去了，连纯碱也没有去买，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懵了，小厮的那些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去吴家，被打了一顿，一下子就病倒了……没有人敢请他授课，带着病帮人抄书……熬夜抄书受了风寒……接到吴家的人送的信吐了血……过了年没几天就没了。”

    回到家，看到吴红梅一张充满期待的脸，卓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张开嘴，却感觉嘴里面木木的，说不出话来。

    “表姐，连公子他……他正月的时候都已经去了。”卓欣感觉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量，才说出这句话。

    “去了？去哪里了？”吴红梅一脸呆滞，仿佛傻了似地。

    “表姐”卓欣用力握着她的双手“连公子已经死了，不在了。”

    “去了”“死了”“不在了”，这几个字眼像铁锤一样一下一下砸在吴红梅的心上，她觉得她的心都快要破碎了。她感觉在她的面前是一个黑暗的世界，四周真静，好像一切生物都全死灭了。在这茫茫天地间她究竟走向什么地方去？

    当啷一声，吴红梅晕倒在地上。卓欣吓呆了，丫头婆子冲上去把她扶到屋里。

    吴红梅被扶到床上没多久就醒来了，醒来后她就一直呆呆的，不说话不吃饭不喝水，卓欣说了一堆，哭了一通，劝了一箩筐，都没有用，只能一直坐在床前陪着她。

    晚上的时候，陈姨太来了。在黯淡的清油灯下，露出陈姨太的那张虽然生得相当动人，但没有任何表情的胖脸。

    “红梅，看来你已经知道姓连的小子死了的事情，”陈姨娘开始慢腾腾地说，“他死了，这下你也该死了心了。我本来想着你的年纪还轻，我又只有你一个女儿，打算过两年再嫁。……不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我想还是明年就嫁出去的好，免得你再闹出什么新花样，将来名声坏了，没有人要你……”

    她还要说下，却被吴红梅的哭声打断。这些话的每个字都像利刀刺进吴红梅的心里。死了，死了，到这刻她才清醒地明白，那个杏花树下，浅笑着递给她风筝的美好少年，是真的去了，那些美好时光再也回不去了，那个美好少年再也见不到了。

    “哭吧，哭够了你就明白了。”陈姨娘继续慢慢说：“你定亲的那家很有钱，人也还漂亮，也读过很多书。明年你嫁过去自然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说完后陈姨娘就走了。

    陈姨娘走后，吴红梅还在哭，后来她的哭声止了，最后连抽泣也停止了。她下了床，从雕花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从层层的白布中拿出一个荷包。

    “妹妹，我每个月只有2两月钱，这里面有100两银子，是我攒了好几年的。我看我是出不了门了，我请你找个机会把这些钱送给连公子家，他还有个弟弟，日子也不好过。我这辈子估计是没有机会了，你有空替我去拜祭下连公子。”

    “好的，我明天就去。好姐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就是别再吓我啊。”卓欣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哭腔。

    吴红梅走到桌前，把灯芯朝外拨，去掉灯花。“妹妹，你回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卓欣回到屋里，却不能够安静地坐下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该怎么帮助这个善良的女孩呢？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同情，怜悯，她只能给这些，却无法把她从悲惨的境界中救出来。

    带着对一个男人深深的爱再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卓欣无法理解冯姨娘对女儿的好。

    卓欣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吴红梅却在花园里面。

    吴红梅知道这一次真正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她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她永远不能够再看见他了，以后只能生活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从此后的长久的岁月对她来说，只是没有结束的苦刑。这样的人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她终于下了决心了。

    她一路上索着，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走到她的目的地——湖畔。湖水在黑暗中发光，水面上时时有鱼的唼喋声。世界是这样静。人们都睡了。然而他们都活着。所有的人都活着，只有她深爱的那个人却死了，而自己也就要死了。

    她茫然地立在那里，回想着许许多多的往事。杏花树下的初见，灵山寺的落棋无声，花下的吟诗作对……他跟她的过去一幕一幕地在她的脑子里重现。他们之间，只有回忆，从认识的那天就注定无法有将来。

    明天，所有的人都有明天，然而在她的前面却横着一片黑暗，那一片、一片接连着一直到无穷的黑暗，在那里是没有明天的。是的，她的爱情是永远没有明天的，她只能祈求上天下辈子能够在一起。

    最后她懒洋洋地站起来，用极其温柔而凄楚的声音叫了两声：“连公子，容轩”便纵身往湖里一跳。

    平静的水面被扰乱了，湖里起了大的响声，荡漾在静夜的空气中许久不散。接着水面上又发出了两三声哀叫，这叫声虽然很低很短，但是它的凄惨的余音已经渗透了整个黑夜。不久，水面在经过剧烈的骚动之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空气里还弥漫着哀叫的余音，好像整个的花园都在低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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