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

    己卯，次榆林。

    十一月壬子，次绥德。

    十二月戊寅，幸石州。

    戊子，次太原。

    这一次的西巡，历时五月有余，

    正德身披盔甲，骑著战马，手持弓矢，顶风冒雪，带领远征军，沿著江山起起伏伏的曲线，走了足足二千四百多里路。

    只可惜不但蒙古小王子一面都不曾露，连以往时常发生的蒙古军小股部队掠边的事也没有发生。

    好在正德西巡除有肃清边关的目的，还有一睹西部江山风彩的打算。

    所以，在远征军一仗未打（因为没有对手），因为和去年追击小王子一样的原因（路程太远京师奏折无法及时送达）被迫返回，驻跸太原，宣告远征结束後，正德并不觉得失意。

    第一百章

    驻跸太原不久後的一个下雪天，正德十四年来临。

    “你不回卧月山庄去看看吗？”

    正旦这天下午，正德凭窗而坐，问身旁两手环在胸前靠在窗边看著漫天雪花出神的秦雪。

    “还有两个月小紫就满四周岁了……”秦雪答非所问。

    正德端起面前茶杯抿了一口，“你这个小姑姑倒是很疼她，”放下茶杯，“想小紫就回去看看，”见秦雪不理，改口道：“代我回去看看。”

    “如果我回去後再也不来见你，你会怎麽想？”

    “你今天这是怎麽了？”正德顾左右而言它，“突然这麽多愁善感。”

    “回答我。”秦雪不给正德逃避。

    “那就表示你们秦家，包括你和五丹在内，都对朕失去了耐心，决定与朕一刀两断，让朕做亘古第一的孤家寡人。”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正德给问糊涂了，站起身拿手在秦雪额头摸了摸，“说话语无伦次，你没生病吧？”

    秦雪拿开正德手，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定正德。

    姐姐的身体每况愈下，你难道一点也感应不到吗？

    如果姐姐不在了，秦家就不会再管你，而我也不能再回来保护你了，你知道吗？

    你真的想一个人坐在至尊宝座上孤独终老吗？

    那冰冷的宝座究竟有什麽好留恋？

    “…………”

    发生了什麽事？

    发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雪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面对秦雪浮著泪光的双眸，正德的心猛地一沈，抓住秦雪手，目光紧盯著秦雪的脸，不放过她表情的每一个细节，极力搜索著答案，

    感觉到正德的手在发抖，秦雪才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将脸转向一边，调整了一下呼吸，让情绪稳定下来，才转回脸来，定定看了正德片刻，摆脱正德手，低下头，“没有，我只是……”说到这里停下来，摇头苦笑，“如果不是姐姐叮嘱过我，我早就把你强行带走了。”

    正德咀嚼著秦雪的话，半晌方做出回应，“不行，现在还不行。”

    现在还不行？

    与蒙古小王子决战前你这麽说，

    现在又这麽说，

    你就是想一直拖下去对不对？

    秦雪抬起头，凝视正德，良久，缓缓地道，“陛下这两天有没有照过镜子？陛下的眼角已经有皱纹了……”

    是真的。

    西巡的路上，无论怎样恶劣的天气，正德都拒绝乘车，坚持与将士们一起骑马，很多士兵病倒了，正德依然精神抖擞，几个月下来，身体虽然无恙，但面容憔悴了很多，显的历尽沧桑，右眼眼角不知什麽时候长出一道皱纹。

    虽然只是细细的一道，一点不起眼，不仔细看甚至都不会发现，但它的确在那里。

    人的老，是从眼角开始的。

    所以，仔细观察一个人的眼角，便能准确判断这个人的年龄，至少是心理年龄──不快乐的人更容易显老。

    “这一道皱纹告诉所有人，陛下虽然在西巡路上每天和将士谈笑风生，但心中并不快乐。这种不快乐的日子陛下要过的什麽时候呢？”秦雪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当意识到这点时叹了口气走了出去，临出门时丢下一句话，“希望陛下能静下来好好想想。”

    朕不需要想。

    因为早就想好了。

    只是没想到日子会这麽难熬……

    朕现在的感觉，就像一个正在被执行凌迟极刑的犯人，一天挨一刀，痛的撕心裂肺……

    朕也希望受刑的日子早些结束，好得新生，

    可是……

    朕不仅是爱著丹的那个人，还是孝宗皇帝的女儿、大明的皇帝，

    朕最後的坚持，也是朕身为皇帝的最後尊严，朕不能放下，绝对不能。

    晚上，太原的达官显贵为正德准备了一个盛大的正旦晚宴，席间自然不缺人敬酒，正德喝的酩酊大醉，五个内臣难为的七死八活才把他扶回行宫寝殿。

    秦雪因为没有心情，因未陪正德参加晚宴，听到消息赶过来时正德已经睡著。

    那边姐姐在咳血，这边你借酒消愁，两个人都倍受折磨，何苦来哉？

    秦雪坐在床边叹气。

    第二天，正德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十几天。

    本来打算在正月赶回京城祭祀天地，这种情况下只能放弃。

    秦雪终於明白姐姐为何叮嘱她不要说出自己的病情，从此注意控制情绪，不敢再刺激正德。

    但正德却失控了。

    二月丁丑回到京城祭祀天地之後，正德不顾群臣反对，以西巡之功，继“镇国公”後又加封朱寿为“太师”，并欲再次出巡，谕礼部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太师镇国公朱寿将巡两畿、山东，祀神祈福，其具仪以闻。”

    自幼一直深恨被困在紫禁城的正德打算在有限的时间内将自己名下的江山一一看遍。

    北疆和西疆已经走了一遍，现在是两畿、山东，接下来便是南巡。

    已经被正德西巡气到不行的大臣们听说皇帝又要出巡，忍无可忍，群起死谏，有大臣甚至语无伦次地上疏正德，称“陛下若再出巡，将不知死所！”

    正德雷霆暴起，做出了登基以来最激烈的反击，不管是朝臣还是侍卫，凡劝谏者不是系狱就是廷杖──

    三月癸丑，以谏巡幸，下兵部郎中黄巩六人於锦衣卫狱，

    跪修撰舒芬百有七人於午门五日（注意这个五日，罚一百多人跪了五天），

    金吾卫都指挥佥事张英自刃以谏，卫士夺刃，得不死，鞫治，杖杀之（注意是直接打死），

    乙卯，下寺正周叙、行人司副余廷瓒、主事林大辂三十三人於锦衣卫狱，

    戊午，杖舒芬等百有七人於阙下（注意日期，这些人是跪满五天後紧接著被廷杖），

    四月戊寅，杖黄巩等三十九人於阙下（注意黄巩之前已经被关进锦衣卫狱，现在又提出来廷杖），先後死者十一人。

    “你们这群酸子，没本事杀边报国，就只在自家皇帝面前有骨气，动不动就与朕为难，完全不把朕当人看，岂不知朕也是血肉之躯有七情六欲？！！朕打死你们一了百了！！！”

    大臣在外面被打的血肉横飞，正德还一点不解气，红著眼睛背著手在巴欧坊大殿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