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半。

    江家一族专为家主例会而砌成的议事堂内，左十三右十二、共二十五把红木大背椅整齐排放在堂中两侧，那是为现任二十五位家主专备的座椅。

    正中“信义持家”的大匾额下，是四张并排面向大门横放的红木椅；那是为合族推选出、作为家主大会主持和公证的族中长辈而设的。

    江小治站在这打小就听过、却因为族中禁制而一直没能得窥真颜的厅堂门口，看着原本还显空寂肃穆的古老厅堂，只瞬间便被陆续而进的各门家主们的喧哗朗笑声填满，有些叹气的掉转头向角落里走去。

    等让自己小小的体积全缩进角落的影里了，她转回头安静的看着眼前一片热络的诉兄弟子侄情谊的人们、丝毫没有让自己参与进去的打算。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家主会，也还是个孩子的她，并不是不好奇、不是没有激动的；规矩礼，四爷爷和爸爸一早也就教过她了、她也都懂。可等她刚刚实际的站在这人群中时，她却提不起任何应对的热情了。既然提不起热情来应对，又不能误事说错话，那么还是让自己在正事开始前、尽量的把自己隐藏好吧。

    爸爸说过，家主大会指定的是八点才正式开始。可每次七点半，人都已经来齐了；这已经成了默认的时间卡点，为的不过是让一会儿必定要起一些罅隙的家主们之间，可以在这多出的空档时间里，先联络出一点感情来。免得一会儿为利益而争的太难看。

    小治是还没有亲眼见过这家主会上的硝烟情景，可是看着这满场的叔伯哥哥们，在拍肩握手之余还悄然进行着交头接耳，她几乎可以想象出一会儿会有的场面了。

    八点。

    四位起字辈的爷爷从偏堂走出、在匾额下的正位落座。今次被排做照客的伯伯，随后去到大堂外，在门口的大鼎上供了三撮香、以示敬天地财神。

    待所有人礼毕归位落座后，照客的伯伯左手拿了一把小金算盘、举起上下摇了六下；放下后举起右手的银制小秤砣、单手以砣身敲了秤盘中心，再八声脆响后收起。

    厅堂门外六捆四十八响礼、亦在此时齐鸣爆响起来。

    以获利为目标，以信义为约制。江氏一族本年度春季家主会，便在照客伯伯唱诺着这些在江家子孙的手里、延承遵循了上百年、都不曾改变过的宗旨和鞭声响里、正式被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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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着身量小的优势，小治微歪了身子、借着斜倚在靠背上的姿势、用右手捂住耳朵等待礼的爆响声过去。有硬物在自己背上敲了两下，回头，站在自己身后的四爷爷正微举了老烟杆瞪着她。

    吐吐舌，小治给四爷爷扮了个小鬼脸，右手却仍捂着耳朵没有放下来。没办法，她打小就怕鞭，一听见那东西噼里啪啦的声响就心慌意乱；是以即便知道此刻自己需要维持的身份形象，也不肯把手拿下来。

    鞭声终于在四爷爷的瞪视里结束了，小治赶紧放下双手、恢复正襟危坐的姿态。开玩笑，再那么随下去，回去爸爸该有排头让自己吃了；而且，这也不是个自己可以放肆的场合呀。

    转回头甫抬眼、却对上了照客伯伯温和的笑脸。

    “德清门新家主，六世孙江小治。”

    没有做好准备、却也安然的配合伯伯的示意起身、立于厅堂门外面向所有人，任由眼前的这一圈人、对自己进行着打量评估。而堂内还在响着照客伯伯对她身份做着具体介绍的声音。

    腰直背挺脸微笑。不管怎么样不情愿，这给众人的印象分还是要的。谁让她现在代表的是整个德清门呢，自己的脸可以丢，整个门的脸、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的。

    几分钟后，照客伯伯终于介绍完了她的三代史。依着他的示意，踏着刚铺出来的红毯，小治跨进门内、在同样刚抬出的小几案前站定。

    几案上有垫高而放的一碟百塔糕，一杯清茶，一本摊开的宗谱、边上是已备好的笔墨。

    不做响的食下三块糕点、茶留底；然后挑起毛笔、在宗谱翻出的空白地方、镇定的签下自己的名姓。再直起身把方才余下的茶水，在几案前方、洒成大半个圆状。

    最后举步接过照客伯伯送上的两条大红鲤鱼，取了杆秤，放上鲤鱼、调好砣，单手举离身前。秤平砣稳、鱼儿维持着穿鼻时欲跃的姿态静挂着。

    “礼毕！”

    照客伯伯示意对新家主的欢迎礼结束的声音响起后，伴随而起的是满堂的叔伯哥哥们鼓掌恭喜的声音。

    垂下因为无力已发抖的右手，喘了口气定定神后，小治由着照客伯伯引着自己从左上二位开始、对各门家主进行最后的见礼。 待一圈礼见完后、捧着一堆红包小礼品坐回众人礼让新家主而留的左上位时，小治才觉得有缓解了些疲累的轻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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