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后,因素贞与小青将此事巧心瞒过,故许仙未曾生疑,外人也皆不知保安堂中有此一事,合家度日一如往常。那壁虎也略知有高人暗中相助素贞,故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往茅山中去修炼去了。
未过几日,平江依例入了梅,终日里雨霏霏,屋内外皆泛水渍,衣物被褥潮湿不堪。素贞是初经黄梅天,只感处处不便,又觉身子沉重,心下添了许多烦闷。许仙知她心中不爽,却也管不得这老天爷的事情,只得常常关了生意,在家中陪伴素贞;又常熬些茯苓粥之类的食物,为素贞祛湿除乏。小青则在廊下生了炉火,反复烘烤衣物被褥。也亏得这一年出梅奇早,方才过了夏至,雨水便收住了,此后更是烈日炎炎,一日热过一日。
素贞此时怀孕满了三月,坐胎已稳,呕吐厌食之类渐少,身形眼见丰润起来,许仙见状,才将先前所悬心放下。素贞也自感心绪较前时平缓,日里得空便捉针走线,为许仙赶制夏装;夜来则与许仙、小青共坐院中纳凉。
却说这一日,素贞为许仙新缝制一件绉纱袍,正待唤许仙来试穿,忽闻那大鬼在门外唤道:“禀大娘子知,外面铺中来得几个怪人,所说言语一些不知,官人使小人前来,说请大娘子铺中去商议要事。”素贞道:“我已知了,你先去罢。”大鬼告退,素贞起身对镜挽起一髻,披上素罗褙子,自往铺中而来。
到得铺里,果见三人身着异服,立于中堂,店门内外围观之人甚多,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许仙见素贞到了,便将伊拉到诊室帘后,道:“娘子,此三人非我大宋之民,乃来自于倭国。”素贞道:“你怎知?”许仙将一幅字递与素贞,道:“娘子看来。”素贞接过字纸看时,乃见上书:“上国诸大人容禀:吾等乃蒙难之人,远涉重洋,自倭国流落至镇江府,不幸主人身染重疾,吾等束手无策。望上国诸大人大发慈悲,救人于危难,当重谢之。”看毕,素贞心中已略知一二,又隔帘细观那三人,但见二人严着大铠侍立两旁,正中一人头戴立乌帽,身着白绫単衣并指贯,外又套一件狩衣,腰间束带,颇有贵气,当为三人之首。素贞对许仙道:“此三人中,当以那着白绫衣之人为首,官人只请他的来问诊便可。”许仙道:“娘子说的是,我这就去请他入内。”说罢,掀帘出外,将那为首之人请入。
那人入室后,先施一大礼,又喋喋道以倭言。许仙与素贞全然不知他所说为何,不禁面面相觑。亏得素贞心思细密,略加思索,与许仙耳语道:“能写得那书信之人,必能识得我大宋文字,官人何不仿效,以书相试于他,或能识得一二也未可知。”许仙道:“娘子果然想得周全。”于是,提笔蘸墨,于白纸上写下“贵客何以到此”六字,递与那人。那人接过看后,面露微笑,也到诊桌边,提笔疾书。许仙与素贞立于桌侧,见他所写乃是“吾主之病甚怪,镇江无人可治,但闻平江有许氏医者,甚是高明,特来拜访”。许仙接过笔,写道:“不知你主人身在何处?”那人看过后,写道:“因病,不可跋涉,故现仍在镇江城内。”许仙回字道:“我如何去得彼处?”那人写道:“不妨,吾等自会安排。”许仙写道:“如此便好,何时出发,”那人写道:“吾主人病在危急之中,未知明日可否出发?”许仙未立即回字,只抬头与素贞商议道:“娘子,此去镇江,路途不近,你身怀有孕,独自留守在此,我甚是担心。”素贞道:“眼下我并无生产之虑,况家中有青儿陪伴于我,官人大可放心前去。”许仙道:“既是如此,我应了他们便是。”素贞道:“官人若已决定,我这回去为官人准备行囊。”许仙道:“如此,偏劳你了 。”素贞于是对那倭人施了个万福,缓步回到后堂,唤小青来,着她去帮许仙收拾出诊所需之物,自己则回房为许仙收拾贴身衣衫盘缠等不提。到得第二日一早,果然是昨日那两个着大铠之人上门,一人替许仙背过药箱,一人代许仙提了行李,素贞又着大鬼二鬼随行伺候,几人同往镇江而去。
自许仙走后,素贞与小青关了店铺,姐妹二人在家休养情,清淡度日,倒也不觉难捱,不觉中就过了一月有余。
六月中,保和堂外有榴花盛放,花枝越过院墙,伸到楼边。这天晌午,素贞自出屋走动,见得这树榴花,心中不禁对许仙起了思念之情。恰在此时,小青奔上楼来,将一封书信交予素贞道:“姐姐,许官人着大鬼送了信来。”素贞忙接过书信,揭开封皮,抽出内文,但见许仙之言如下——
娘子芳鉴。前时一别,至今月余,心中时刻惦念,未知娘子玉体无恙否?腹中小儿可安否?来得镇江,方知病患为倭国帝姬。盖因彼国物产不丰,故其先天不足,加之病状甚怪,若要痊愈,一两月之内绝无可能。然我若长居镇江为彼医治,而使娘子独居平江,亦是不妥。幸彼方颇为体谅,愿出资为我在镇江开设医馆。我见镇江之地,虽繁华不及平江,但道通南北,未来或胜于平江也未可知,故已应允下。现彼方着人与我老家人同往平江接应。希娘子见字后,将平江之业完结,早来镇江相聚。未与娘子商议,待相见后一并赔罪。谨问暑安。夫许仙亲笔。
素贞看毕,将信折起。小青在一旁道:“我方才听大鬼说起,许官人有意在镇江落居,不知信中是否提及此事?”素贞道:“正是说的这事,此番大鬼来此,就是官人着他来接我们的。”小青道:“这个许仙真是榆木脑子,我们使了许多气力,方才让他在平江立稳脚跟,眼见得生意才有起色,他却要将铺子迁到镇江。”素贞笑道:“对官人而言,钱财名声皆为身外之物。”小青道:“若让我说,他饿死也是活该的了。”素贞道:“休要再贫嘴了,你这就去寻房东来,将房子退了。末了再去生药铺问问,咱们家先前所订的药材,可否退回,咱们倒赔些也无不可。”小青道:“姐姐怕是恨不得立刻飞到镇江去吧?”素贞啐道:“死丫头,再若贫嘴,就是讨打了。”小青也不回答,只一路笑下楼去了。
两日后,平江诸事俱毕了,那大鬼大早便领着几个身着水干与括袴的倭人上门,接了素贞、小青并留守的三方小鬼,担了行李,向运河渡口,登舟北去了。这一程顺风顺水,隔天夕阳西下前,船便到了镇江。
素贞弃舟登岸时,便见许仙雇了檐子并拉行李的车久候了。夫妻小别,虽有千言万语,此时都无从说起,故素贞也不多言,径自上了檐子,余者将行李从船上取出,堆放到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中而来。到了许仙下处,素贞掀帘出檐,眼前是深巷中一片四开间的瓦房,虽不甚高大,却也敞亮通透,可喜的是一应家具都齐备了。众人将行李卸下,许仙将檐子钱和车钱结了,余下的钱则分与倭人。众人得钱后四下散去,许仙则扶素贞入客坐歇息,自出来与小青指点四鬼将行李拆包归位,直忙到掌灯时分,方才来引素贞观看。许仙将各处安排指与素贞,里间为夫妇二人的床房,间壁则给了小青,外间是客坐,另隔出一间不大的厨灶。素贞询问五鬼的住处,许仙道说,以安排在店铺内,方才已打发他们去了,素贞听罢,才放下心来,任凭许仙拥着进了卧房。
小小的卧房中早已备下了清粥小菜并一壶黄酒,许仙道:“娘子路途辛苦,定还未用过晚饭,且用些吧。”素贞笑道:“劳官人费心了。”二人于是相对而坐,许仙斟好了酒,递一杯与素贞,二人边吃边聊。许仙道:“我走时,娘子腹部尚平,现在却是显怀了,想来腹中小儿定是长了不少,娘子受累了。”素贞道:“我心里只盼着这孩子长得更好些,又怎会觉得累?”许仙道:“娘子是甘之如饴,故不觉累,我可是累的不行啊。”素贞道:“官人这些日子不都在替那倭国帝姬诊病么?”许仙道:“正是,早间去问诊后,便依着当日的病况开方抓药,午后便替她煎好了送去。”素贞问到:“那夜来呢?”许仙笑道:“夜来么,自然是孤灯冷枕地思念娘子啊。”素贞故意嗔道:“那倭国帝姬,想必是美艳无比的,官人日日见她便足矣,怎的又来想我?”许仙闻言,正色道:“那倭国地偏人怪,帝姬之容,更是骇人无比,怎比得娘子你花容月貌,你再如此猜疑,我要生气了。”素贞忙起身走到许仙身畔,安抚道:“官人莫气,为妻是逗你呢。”许仙转气为喜,将素贞拉入怀中坐下。素贞将许仙细细端望了一番,蹇着眉道:“官人似是瘦了些。”许仙笑道:“自成亲以来,我终日里与你形影不离,突然间分别这一月之久,甚是不惯,日里吃不下,夜里睡不宁,故此清减了些。”素贞听罢,从许仙怀中挣扎起,心疼道:“早知如此,我应该陪着官人同来才是的。”许仙盯着伊那因日渐鼓胀而不再束以勒带的,坏笑道:“知道便好,今夜,你须好好补偿我才是。”素贞闻言,顿时羞红了脸。许仙看伊这般模样,不禁心摇神恍,起身将伊抱起,共入鸳帐。此夜,二人情浓,更胜新婚。
次日,二人直睡到**鸣过三遍方才起身。素贞边梳妆,便对许仙道:“昨日听官人所说,那倭国帝姬的装扮十分奇异,我甚是好奇,官人今日问诊,可否带我同去开眼?”许仙道:“冒然登门总是不妥,待我先去告知,若得应允,午后送药时我再带娘子前去,如何?”素贞道:“也好,我便先去看看新铺子吧。”许仙道:“使得,我晚些着老家人来接你。”转身便要走。素贞道:“用过早饭再走吧。”许仙道:“我到外头胡乱吃些馉饳儿就是了。”说罢,抬脚出门。素贞自与小青用了些早点。
未几,大鬼来到门首,道:“大娘子,许官人使我来接你。”素贞道:“是来接我去看铺子的么?”大鬼道:“非也,乃是许官人看诊那家有请。”素贞闻言心喜,忙进屋打扮了一番,方才随大鬼去了。
那素贞原以为那彼国帝姬所居,必是高门大院,谁想所到之处竟是一所临街的两层小楼,三开间大小,门额上挂着“保和堂”三个大字。许仙早在门首等着,素贞见他,先开口问道:“官人,不是说拜访倭国人么,怎的到了自家店铺?”许仙道:“娘子有所不知,那些倭人典下此处宅子,统共两进,自住在里头,外面临街的门脸就租予我做了药铺。”素贞笑道:“这倭人也忒会生发了。”许仙道:“对了,先时匆忙,倒忘了一紧要事,娘子今日出门可曾套穿睡鞋?”素贞道:“可又乱来,这不是就寝,怎会穿起睡鞋?”许仙道:“娘子有所不知,那倭人居处,最讲入门脱鞋,然娘子一双纤足,褪了绣鞋,如何走得?”素贞道:“说得有理,可又如何是好?”许仙想了想,道:“铺中倒是有现成睡鞋一双。”素贞嗔道:“你哪里来的女子之物?”许仙于是将伊领到铺中,在诊桌旁的私物竹箱中取出一双半旧的红鸳凤嘴鞋儿,委屈道:“当日我来镇江时,娘子不是往包袱里放了一双睡鞋,给我做个念想的么?如今怎么就忘了?”素贞见许仙所出确为之物,想想是错怪他了,便应道:“是我忘了,官人莫怪。”许仙道:“无妨,且进去吧。”于是领素贞入内院。
到的第二进堂外,许仙脱去鞋履,嘱素贞换上睡鞋,携手进了内室。素贞惊见一位年长倭女拖拉着及地长发并长袴腿,步履蹒跚迎了上来。仔细一看,那倭女身着苏芳色平绢唐衣、五重的绫织袖口和衣裾,虽衣着华丽,但面色惨白、怪眉黑齿。许仙向其做了揖,那年长倭女深深回礼,并说了几句倭言,末了,引许仙夫妇向里走去。素贞暗与许仙道:“离了多日,官人竟学会了倭言?”许仙道:“听得多了,常用的那几句也能猜出意思。”正说着,便到了一间小屋前。那年长倭女在门外说了一声,内里应答,年长倭女便拉开门,作势请许仙夫妻二人入内。屋内便端坐着那倭国帝姬,并有一位着宋装的女子随侍在旁。屋内昏暗,素贞还未看清帝姬的样貌,那侍女便以汉言道:“二位贵客到了,请坐。”许仙作揖道:“我家娘子怀有身孕,不宜跪坐,可否许她盘膝而坐?不敬之处,万望包含。”侍女附耳与那帝姬说了几句,转头道:“内亲王殿下谕,既是尊夫人身体不便,就请随便坐了,不必拘礼。”许仙道:“如此,多谢了。”说罢,扶素贞盘膝坐下,自己则跪坐在一旁。
素贞此时才得见那帝姬之容,果如许仙所说,甚是骇人。但见那帝姬与先前的年长倭女一般,长发垂地、白面黑齿、蛾眉倒吊,还以桧扇虚掩半面,若不说是倭人,倒更似是地府中的鬼怪。她身着红色褂子,衣边和袖口三五重地层层交叠;衬在内红绸衣缝出了八重同色袖口与衣边;绸衣外套一件同色的硬绸上衣,袖口和衣边缝了五重;红褂再外面的褂子织出了葡萄染的凸线硬木纹,赤色的唐衣织出了绫纹花样,配蓝印染色缝出了三重边的裳,层层叠叠包裹得几乎不见人形。
许仙开言道:“未知殿下今日可觉大好了?”那倭姬向侍女点头示意,侍女便答道:“自用过许大夫的药方,殿下一日好过一日,想来再有十天半月便可痊愈了。”顿顿又道:“这位必是许夫人了。许大夫医术超群,又得如此花容月貌的夫人,真乃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素贞道:“实不敢当。家夫治病救人,乃是本分。”侍女道:“殿下乃是鸟羽天皇之女,崇德天皇之妹,因保元之乱出逃贵方,近闻我国内乱已平,待病愈之后,便将返国。”许仙点头道:“此去路途遥远,殿下还是先养好身子再做打算吧。”素贞也道:“既是来了,何妨多住些日子。”侍女道:“二位盛情,殿下必当谨记于心。”许仙道:“殿下还是多多休息为上,我等先行告退,稍后再将汤药送来。”说罢起身,搀素贞起身。那内亲王与侍女耳语了几句,侍女又道:“内亲王殿下谕,久居此地,甚是寂寞,若是许夫人得空,可否常来与殿下相伴?”素贞道:“妾惶恐,蒙殿下不弃,得闲空时,定再与夫君同来。”言毕,与许仙施礼告退。素贞自返回家中,许仙则往铺中备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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