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七沿路往回跑了几步,见路边一团压倒的草丛中滴着几滴鲜血,嘿嘿冷笑几声,自怀中抽出一把尺长的砍刀拎在手上,沿路细细的搜寻起来。走了不几步,见一件沾了血的衣服落在林中,拿刀挑起来看了,果然是是在孟府花妈妈披给蒋仪的那件,心中怒火更甚。
他朝四周扫了一眼,见一方密林中人影绰绰,思及蒋仪这样一个闷闷不哼的妇人,竟然不声不响就割了自己母亲的脖子,又他一腔□□无处发泄,此时浑身躁狂,大吼一声便往那一方追去。追的近了,果然见一个女子蹲在林中不知做些什么。他远远一跃而起,扬刀朝那女子砍下去。
蹲在地上的女子许是察觉到危险,回头见一个壮汉举着一把长刀朝自己送过来,惊的大叫一声:“哥哥!”
旁边一个牵马的年轻男子向前猛跑几步,纵身双脚踹在花七身上,花七虽粗壮却也是个中等身材,而这年轻男子又高又壮,跑起来却十分灵敏。况他本身的体重就极具杀伤力,整个人混身的重量一股脑送在个花七身上。遭他一踹,花七的刀险险错过那地上的女子,整个人撞在一颗碗口粗细的树上,又将那树压断,才跌落在树杆下。
这年轻男子两步跃上前,一脚踢远花七手中的刀,又整只脚掌踏在花七手上,把他一只手掌间的骨头踏的咯吱作响。顺势靴子中抽出一把腰刀来便抵在了花七脖子上。
方才那尖叫的女子冲过来掰了男子道:“哥哥,给他顿教训算了,别杀人!”
男子抽了刀,压在花七手上的那只脚原地打着转向下使劲压着,直把花七一只手上的骨节全压成了碎碴才抬起脚来,躬腰拿匕首拍着花七的脸道:“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花七见一个年轻的黑脸汉子,又见他方才一手功夫了得,此时一只黄胆都吓破了,那里还敢呈强,艰难摇头道:“壮士饶命,小人不过是瞎了眼认错了人,还请壮士恕我的狗命。”
他一口讨饶的功夫,倒是尽得花妈妈真传。
年青男子见他邪里邪气又面色不善,皱眉道:“荒天野地杀拿把刀横冲直撞,连个小姑娘都敢杀,你这也能叫认错人?”
“壮士,这是个匪徒,方才将妾劫持了欲要行凶……”年青男子忽听身后有个女子的声音,回头见一个绾着发的年轻少妇,不知何时竟站在自己身后。
原来蒋仪方才虽跑的快,可一个女子再快也快不过男人的脚程。她方才见这里有两个人在言语,便也往这边奔跑过来,后来见花七追了上来,才又绕到另一侧密草中屈身躲了,直到见这花七讨饶,怕这两个路人真放了花七,才又追了过来。
她虽身上沾着鲜血,倒也衣着华贵气度大方,更难得虽满身狼狈倒还沉稳有度。这年青男子给身边少女一个眼色,那女子回身到拴马的树下一只袋子里翻拣出一条绳子来,这男子几下便把个花七捆成个粽子绑在颗树上。
那少女梳着高高的小双几,穿着厚厚的翻领胡服,束着皮革带,脚上着一双看不出颜色的长筒靴子。她高鼻深眼肤色微红,穿着蒙古少女的服饰,面容倒像个土蕃少女。
那少女往前走了几步,咬牙含笑道:“说句话姐姐莫要见怪,我瞧着你竟有些像我家的一个姐妹。”
蒋仪见她一口官话咬字十分真切,听声音又隐隐有些熟悉,一时也觉这少女自己在何处见过,真怔忡间,就见那少女又笑了起来道:“才不过两三年,表姐竟就不记得妹妹了?”
蒋仪皱眉道:“你是?”
那少女双掌一击摊了手道:“我是元丽呀,孟府三房的元丽。”
蒋仪惊的往后退了两步,颤声道:“不,不可能,元丽已经没了好几年了。”
她细看了半晌,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果然是元丽,个子高了皮肤紫红,可她的确是那个孟府里最漂亮的五小姐元丽。
蒋仪往前两步抓住元丽双手,细看她双手满是粗茧,颤声道:“若三舅父与三舅母知你还在世上,不知要喜成什么样子?”
元丽压根没有听清蒋仪说她早没了的话,抓了蒋仪手问道:“我父母亲与姐姐弟弟可还好?”
蒋仪点头道:“都好。三舅父身子也还算硬朗。”
元丽微笑点头,眼泪却落了下来。
李存恪绑好了人大步走了过来,见这两个女子抱在一起,他是早知道元丽是猫儿狗儿都爱往怀里抱的,以为她又犯了爱亲近人的毛病,皱了眉头道:“说话就说话,抱在一起作什么?”
元丽咧嘴笑道:“哥哥,这是我家里的表姐。果然是快到京城了,路上都能碰到个亲人。”
李存恪笑着站到她身后,伸手一揖道:“那可真是巧了,只是不知表姐怎么会被这歹人劫持?”
蒋仪见这男子又黑又壮,身量又高又挺拔,叫自己为表姐,又元丽称呼他为哥哥。当初元丽是被皇后送到三皇子身边作奉仪的,后来又传她是与三皇子一起回新京时在客栈遇的难。大约这人就是传说中的三皇子李存恪了,只是他皮黑肉糙,实在不像是锦衣玉食的皇子。
她迟疑望着元丽道:“这位是?”
元丽捂嘴一笑道:“他就是那皇宫里的三官家,我一直是替他做着跑腿丫环。”
蒋仪点头,笑道:“如今你已是王妃了,怎能叫跑腿的丫环。”
宫中皇后年年都要册封,元丽虽死,如今却也是个上了金册的王妃了。
元丽还未反应过来,李存恪已先哈哈大笑道:“就她这样也能作王妃?”
元丽方才慢慢回味过来,心中先是一喜,才听了李存恪这话,抬脚便踹在他腿窝中,横眉道:“你倒希望我成日给你做个跑腿丫环,有本事到了京城就一拍两散,自己找可心的王妃去。”
她这样横眉冷眼,倒有些小李氏的风范。她自袋中掏出一块油布来铺在地上,叫蒋仪与自己席地而坐了,见李存恪也要坐上来,自挪屁股占了冷眼道:“这是我的布,你不许坐。”
李存恪又不忌讳这些,自捡了块草厚些的地方席地而坐,问蒋仪道:“表姑娘可是惹了什么人,才会叫人追杀?”
蒋仪端正身姿跪坐了道:“昨日妾听闻孟府二舅父新丧,便前去孟府奔丧……”
她看了元丽一眼,含羞笑道:“妾已经嫁人了。”
李存恪是皇子,元丽如今也是个王妃,她自然要用尊称。元丽一直跟着李存恪在外游荡,丝毫没有受过宫规礼教,那里懂这些东西,皱了眉道:“表姐嫁了人就要谦称为妾么?听着可真别扭。”
李存恪摸了摸元丽头发顺势坐在她身边笑道:“汉人就认这个酸礼,咱们不必理会。表姐既与我们在一处,也不必谦称为妾,倒叫我们俩都混身不自在。”
蒋仪看李存恪满眼温柔的望着元丽,那疼爱之情溢于言表,不像是装的,心里倒真替元丽高兴起来。她想了想又道:“我今早在府中独自一人给大舅母请完安,出门时碰到了四房的婆子花妈妈,她带着个粗壮的婆子,正是方才三官家绑了的这个匪徒假扮的。他用迷药捂我鼻子将我带出府,又驾着马车出了城,我半路上寻机杀了那花妈妈,才逃了出来,就遇到了你们。至于他们受何人指使,为何而绑我,如今我也是一头雾水。”
元丽狠狠盯了眼绑在远处的花七道:“咱们把他绑回京城,叫官府好好逼问他个幕后主谋,再杀他的脑袋!”
蒋仪见李存恪上下打量着自己,似是思索着什么,便撇过此事追问道:“三官家与王妃此去也有三年,京中皆言你们在株州客栈遭遇火灾身亡,连衣冠冢都立好了。三官家既然在世,为何这些年也不曾回京正名此事?”
元丽听了这话惊的两眼睁圆道:“那里的话,我们这一路去了许多远的地方,压根不知道京中有这样的传言。”
李存恪拍拍她的背,示意她不要说话。这才问蒋仪道:“是因为传言我们已死,宫中才会晋元丽的份位,给她王妃名号?”
如若不然,他至今连个王的封号都没有,如何平白无顾会给元丽王妃封号?
蒋仪点头道:“我深闺妇人,具体情形也不清楚。宫里给三舅父与三舅母那里每年都有恤银,这事大约还只有元秋姐姐才知道。”
李存恪沉默点头,才要张嘴说话,忽觉身后一阵寒气,他常年行走江湖,这些方面也是早有防备,一歪头躲过身后的剑气,自后伸出双指直奔身后执剑的人。岂知他才转向,便见四周皆是明晃晃的兵器围了过来,一群满脸杀气的官兵,不知何时将他们三个围了个水泄不通。
蒋仪见这官兵中有几个中军皆是自己眼熟的人,知是陆钦州追来了,心中一喜站了起来四处张望,就见陆钦州单手执剑,自众人身后走了出来。
她张了双手高声道:“大人安心,妾并无事。”
陆钦州觉得自己恍如又做了一个噩梦,他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脚步如此沉重过,他一路上不敢思不敢想,心如沉石往下坠着,马往前多奔一步心便沉重一分,心中的戾气也就更重一分。
他走到蒋仪身边,看她眉间还有细浅的血迹,想必是方才杀那婆子时溅上的。身上仍是昨夜的衣服,容色仍是淡淡的,眼中闪着动人的亮光望着他。
陆钦州也不旁顾,揽过蒋仪拥在怀中,心里长叹了一声又长舒了一口气。
早间孟府,福春与又雪两个早起用完汤饼,才到灵堂伺候,见堂中并无蒋仪身影,便往方正居去寻。方正居里如今为了瞒着李氏孟泛故去的消息,各房丫环一概不准入内的。她两个听闻蒋仪往六里居去了,又寻到六里居来。在六里居听燕儿到蒋仪才出了大门,又追到了大门外。四顾见各处没有蒋仪身影,这才慌了神张罗了仆妇们各处寻找起来。如此寻了半个时辰见无踪影,还是又雪想起陆钦州曾交待过胡三要贴步跟着蒋仪的,便又各处去找胡三,找了半天在二房后院找到胡三,问起胡三来,才知道胡三自昨夜起就未见过蒋仪。
三个奴仆这才慌了神,一边命人飞快的去报了陆钦州,一边又在孟府四处寻觅着。
陆钦州才到御史台,听了这样消息岂能不心急。他亲带了府兵先往孟府中来,又叫李德立拿了自己鱼符,亲到刑部调用官兵随后赶来。
到了孟府,陆钦州先叫了福春又雪来细细问过,又提胡三来问。胡三跪在地上磕头告罪道:“昨夜小人犯了糊涂喝了些黄汤,偷了个懒,才把夫人跟丢了。”
陆钦州冷眼盯着胡三半晌,才对身后中军道:“先把他带下去,再把这府里管事的人都给我叫来。再叫人排查府中自今早各门上进出过的所有马车轿子并轿中车中皆是何人,门房是重点,给我细细的问。”
第112章 元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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