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韶景起了防备之心，又吃了几样菜肴，但除了放在他面前的这碗马铃薯炖肉之外，其他食物吃起来都没有任何异样之处。他稍微松了口气，重新入戏。

    因为父亲突然提出回老家的事情，少年不免有些不乐意，父亲却不肯退让，少年犹豫片刻终究投降，父子之间的小小争执于五分钟内告一段落，晚餐结束后，少年一边收拾碗盘，注意到父亲脸上无意间流露一丝难以言喻的黯然神色，心中忽然生出疑窦。

    这场戏结束后，江韶景甚至没有多想，匆匆拿起餐桌上的水杯，迅速喝掉一大杯水，这才终于勉强冲刷掉口中残存的浓厚咸苦滋味。

    那一锅马铃薯炖肉不是焦令辰方才做的，而是剧组事情准备的，但是剧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将演戏要使用的道具弄成这种离谱的味道，唯一的可能是，焦令辰方才又放了盐巴，但就算是多放一勺盐也不可能咸到这种地步，想起方才尝到的味道，他几乎要疑心对方故意倒了一整罐盐进去。

    「你刚才是故意的？」眼看周遭没有旁人，江韶景忍不住问道。

    焦令辰不置可否，看起来如同默认了这件事。

    江韶景感到难以置信，「为什么。」

    「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替你洗嘴巴。」男人抛下这句轻飘飘的话，随即镇定自若地转身离开。

    江韶景愣在原地，意识到对方所谓「不该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几乎是哭笑不得。

    除了吃醋，似乎也没有别的理由解释焦令辰莫名其妙的行为了。虽说这是工作，但为此吃醋未免有些无理取闹，但更古怪的是，这种无理取闹并没有让江韶景生气。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感到不悦，但事实上他从头到尾都只觉得好笑。

    大概是因为，他从这种一点也不像是焦令辰会做出来的幼稚行为中，隐约察觉到对方对他的在意，而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坏。

    江韶景笑了笑。

    他拿起手机，忍不住发了信息给焦令辰：「你真幼稚。」

    「……」对方回了一行删节号，仿佛是表示无语。

    「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容易嫉妒。」江韶景心中一痒，不禁打字道。

    这一次焦令辰倒是已读不回了，大概也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江韶景想像着对方现在多半是一脸无言以对的神情，整个人都笼罩在愉快的心情当中，准备离开片场时，沉知衡看到他还有点吃惊。

    过后几天，工作还算顺利。

    不知道卫陵究竟离开了没有，江韶景也没问过，只是之后都没有再见到那个人，他疑心是焦令辰让卫陵离开的，不过又觉得这个想法似乎有点自作多情，索性便不想了。

    因为拍摄顺利的缘故，进度也没有先前那么赶，至少江韶景离开片场的时间平均算来还比以前早了一些，剧组工作人员之间的气氛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几天后，就在他结束工作，准备回去酒店休息时，就听见顾明宜叫住了他，说是晚上一起吃饭。

    江韶景心领神会，点头应允，最后带着沉知衡一起赴约。

    他对这一类的饭局倒不陌生，毕竟电影本身就是有商人投资才得以拍摄，投资商万万不能得罪，不管是谄媚逢迎或者虚与委蛇，都至少要给导演这个面子，况且会来这种饭局的投资商，除了真正对拍电影有兴趣之外，当然就是对电影里的人感兴趣了。

    江韶景坐在车上，盯着手机屏幕/萤光屏，打字道：「晚上你会去吗？」

    焦令辰没有立刻回覆，片刻后，才传来一个「嗯」字。

    从那日之后，他时不时会用这种方式骚扰对方，也不管焦令辰回不回覆，想到什么就发信息过去，有时是「想吃你做的三明治」，有时是「你现在在做什么」，焦令辰大概是真的不知道要回什么，除了简短的回应，要不然就是已读不回，江韶景也不介意。

    在他看来，比起两人保持距离，彼此都不说话，或许还是像这样维持基本的联系比较妥当。

    就像沉知衡说的，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但也不可能立刻要对方与他重修旧好，所以就只能这样纠缠焦令辰了，反正对方也没有明确地表示过厌恶，江韶景便决定认为对方不讨厌这件事。

    到达预定的饭馆后，江韶景有点惊讶，剧组里喊得上名字的演员差不多都到了，坐了好几桌，导演副导演等人坐在正中间，看到他时便招手叫他过去。江韶景坐下之后，察觉自己旁边的位置空着，片刻后，那个位置的主人便回来了。

    「我以为你还没来。」江韶景笑着道。

    焦令辰不置可否，看了他一眼，似乎正想说些什么，就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话。

    显然顾明宜在应酬上的天赋有些不足，在这种场合，也是由副导演替他应酬谈笑，他本人倒是坐在原处，时不时与投资商喝一点酒，其他什么都不管。看得出来顾明宜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只是碍于制片人的面子而不得不来罢了。

    在这种场合，没有谁是真的在吃晚餐的。

    江韶景很快就迫于情势，不得不跟着喝了几杯酒，与投资商说笑，焦令辰向来寡言少语，这时便更加安静了，只是那些投资商不知道是顾忌他影帝的身分或者别的理由，并没有刻意过去灌他喝酒，态度也是十分客气，饶是如此，焦令辰也还是喝了一些酒。

    剧组里没有多少女演员，寥寥几个也不过都是配角，但在这时却显得炙手可热，女演员一个一个轮流向投资商敬酒，醉意上来之后，脸上泛起红晕，更显娇羞，江韶景就看见前几天与自己演出吻戏的女演员被一个中年男人揽住，虽然娇嗔着推了对方几下，但终究只是欲拒还迎罢了。

    他微微失笑，倒是有点明白了，这女演员虽说演技还有几分青涩，不过在与人来往甚至攀交情这方面，却比很多人都要来得熟练。

    江韶景不经意间喝了不少酒，只觉腹中一阵发热，神智也微微昏沉，不由得放下了酒杯，不再与人说话，转而吃起菜肴。

    焦令辰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江韶景注意到这点，看了看四周，拿纸巾擦嘴，随即不着痕迹地跟了出去。

    这间饭馆不算大，但周围却有个不大不小的庭园，江韶景方才进门时没有多加注意，这时才注意到有这样的风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注意到不远背光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禁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醒酒。」对方言简意赅道。

    男人的侧脸在光线黯淡的地方更显得阴影深重，让他有点看不清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