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情感波动，剧烈情绪，都随着他被推进手术室那刻消散了。或者说被他亲手从脑海深处一点点抹去了。
    他不在意了。
    不论是父母用他的前途和生命，换取提升哥哥的资质，为哥哥入选帝国种子选手多添一份保障。还是哥哥明明知道父母的打算，却装作不知，默许一切的发生……他都不在乎了。
    悲伤到极致，一切化作虚无。
    醒来后再睁眼看这个世界有种一切重组，重获新生之感。
    屋内的手术灯光依旧惨白，但森森的灼光中竟渐渐的晕染出些许灼热却纯净到有些神圣的光斑，交错着令人目眩。
    但这美丽的光景却不能在卫默眼中反射出半点光晕，那双灰白的眸子仿佛隔绝了空间和时间，孤独的伫立着，眸中只有死寂永存，如一片暗色笼罩的平静海面。寂静的令人发憷，无法抑制的从骨髓中蔓延出彻骨寒意。
    但眸中死寂越盛，灰败愈显，卫默嘴角的笑意就越扯越大，最后轻轻地笑出了声来。
    ……
    屋外的脚步声由轻变重，由明确踢踏声逐渐变得杂乱无章，听得出人群又聚集了起来，而且人数还不少。
    嘈杂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进这间逼仄冷清到几乎被人遗忘的手术室中。
    随着一句“恭喜夫人，手术非常成功，大少爷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喧闹的祝贺声道喜声轰然交织碰撞叠加出一道巨大的声浪，穿过人群，穿过长廊，穿过层层墙壁，穿过沉重的手术室大门，准确无误的送达了卫默的耳边，化作一道低喃轻轻地诉出。
    让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毋庸置疑那边的手术非常成功。
    人们的欢呼也可以理解，毕竟同情是短暂的，相比于弱者的陨落，强者的诞生总是更引人注目些。
    ……
    但可惜他们的期望要落空了。
    卫默扯了扯嘴角，有些怅然的想到。
    天赐的禀赋，哪是那么容易剥夺的……
    他一直知道他的身体恢复能力比一般人要强，但具体强到什么程度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连他的父母也仅是从他出生时显露的一些古怪中察觉到一些端倪。
    他出生时全身青紫，皱皱巴巴瘦的缩成一团，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活人拥有的一切生理特征他都没有。
    医生再三确认下了决断没有生命迹象后，把他放回了保温箱里，他却在保温箱里一个人悄无声息的产生了心跳和呼吸，活了过来，就像是死而复生一般。
    所有再见到他的人包括他的父母，在内心抑不住的恐惧的引领下，都对他有着无法抑制的惧怕。
    也对他的不同寻的常有了些猜疑，动了些其他的心思。
    但在察觉到他们的不友好后，他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很早就把自己与生俱来可以无限死亡复生的秘密给隐藏了下来。
    但还是有些变化掩藏不住出生时弱到像死婴一样的他，随着时间的增长，那些看不惯他的小伙伴们的时常“照顾”下，身体一遍遍自我修复，身体素质还是好于常人不少。
    但与此同时很巧的是，出生时白白胖胖像个玉娃娃的哥哥在母亲的好生喂养下身体日渐娇气，耐不住多少风雨日晒的操练，经常感染暑病和风寒。
    在那个偏心成本能的母亲看来，这个对比让她十分不满。在他眼里他什么都是错的。他就是灾星，就是窃贼，盗走了本该属于他哥哥的健康。
    直到前些年家族体检时发现他身上那块进化的基因骨骼和先天携带的基因源后。这个说法才产生了一点变化。
    但这一点改变也只是使母亲变得更为愤怒，她丝毫不加掩饰对他的厌恶，认为如果没有他的存在，那些东西就会生长在她喜爱的大儿子身体里。他还是个窃贼，又添上了一条：夺走了本属于他大哥的天赋。
    毕竟对比“平庸”的他，除了身体素质不好，其他各方面都很优秀，甚至于精神力达到s级，机甲契合度达到双a，远超于普通人的天天骄大儿子来说，他这个窃贼及意外出现的怪物，能做手术成全他哥哥，应该是该感恩戴德的事情了。
    不过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卫默略带嘲讽的扯了扯唇。他们挖走的俩块东西可能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大的魔力，反而可能会成为一张催命符。
    这也是在一次意外中，他偶然发现的。
    曾经一段时间，他迷失在无限复生中，在那段他也记不起是什么时间地点的时段里，姑且称为隔绝了时间空间的第六纬度里。
    他承受不了无处不在如海绵泡沫细细密密围绕着他，时而令他骨骼里散发痒意如万蚁噬咬般痛苦煎熬，时而又将他淹没，死死的堵住面孔使他在窒息中抽搐，但却在死亡的最后一瞬放过他，循环往复，无处不在折磨着他的无限孤独。
    出于一种不知名神秘力量的引导，他持着身美工刀，以一种毫无迟疑，果断，漠然的姿态，第一次剖开了自己的肺腑。
    就像为自己打开了一扇潘多拉魔盒。
    在发现除了一直提醒着他还活着的一阵阵疼痛外，没有其他让他感到不适的感受，甚至可以按压下那些如潮涌般笼罩着他的孤独的恐惧后，他就眷恋上了这种行为。一次又一次，他把自己当成了实验道具，做起了各种解剖实验。
    当清醒时，失去了在第六纬度的绝对冷静，恢复了正常人类的理智后。他有些纠结，知道自己那样是病态的。如果一直沉溺其中放纵欲望，他怕有一天他会压不住戾气伤到身边的人。
    顾忌着当时身边那三个固然不能托付信任，并不爱他，但却承载着他全部感情和爱的最亲最亲的亲人。
    他选择了压制和隐藏，压制了他所有与生俱来的暴戾、残忍和病态、疯狂。隐藏了他所有与众不同的禀赋。化作一名安分守己甚至脾气好到称得上懦弱的平庸者。
    ……
    当然这些现在都烟消云散了，在他被推进手术室那一瞬就消失了个干净。这把他给自己戴上，限制自己的枷锁也可以取下来了。
    ……
    他可敬的父母还以为他们得到的是如何的宝藏，那些在他们看来第一次取出的宝贵的基因骨和基因源，不知道在他为排解难耐的孤寂时剖出来把玩了多少次。有时玩腻了有点耐心还会放回去，有时忘了或者没耐心掰开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放进去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身体怎么都会自我修复再次长出来。
    他也是在那时发现，他的异能永远不会离开他的身体。而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的东西，一旦离开了他的躯壳，不久便在一股神奇的腐朽之力下化为剧毒的腐肉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