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淇钰放下手来，他的眼睛仍旧是幽黑的，泛着隐约的银色，没有什么情绪，他问荆秋然：“那么你呢？你是谁？”
    荆秋然看着淇钰，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来，他转过身，语气郁郁道：“我带你去吧。”
    他说着不等淇钰开口，便往前走了几步，将那一扇白色的门打开来，而门外的景象，则让淇钰感觉到了深深的震撼。
    那里有一块极其巨大的光幕，伫立在他们面前，光幕上面整齐地排列着许许多多的字符，那些字符还在不停地跳跃着，速度极快，仿佛是在进行精密的计算，整个光幕呈现着蓝色的光芒，一眼看过去，几乎要看不到边际，一串串长长的公式和字母在光幕上闪烁着显示出来，速度极快，而与此同时，又有大片的废弃字符在被迅速销毁。
    “这就是……正子脑？”荆秋然紧皱着眉，语气犹疑。
    而淇钰则是有点震惊地抬着头，他顺着那巨大的蓝色光幕往上望去，直到在最顶端的地方，看见了一团银白色的光芒，如果一颗小行星一般，正在缓缓地旋转着，散发出来的光芒极其柔和，正源源不断地往光幕中输送，很明显，看上去整个正子脑的运算都是依靠着它的支撑而进行的。
    荆秋然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整个光幕，直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最右边的角落上，那里突兀地空出一大片空白的范围，其中挤着两团灰白色的数据，那两团数据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是死掉了一般。
    他皱着眉开口：“那个是什么？”
    淇钰应声转头看了看，然后并不怎么在意似的告诉他：“那是系统划分出来的隔离区，那两个数据，其中一个是盖伦博士给我强行安装加载的监视系统，代号叫系统IM07，从我来到这里之后，它就要求我完成任务，不过后来我和它吵了一架之后，就把它关到这里来了，另外一个是被扫描出的病毒qh606，看上去它快要完蛋了的样子。”
    听到这里，荆秋然遂略带好奇地问道：“系统之间还会吵架？”
    “当然，即便是不同的系统和程序放在一起，也会出现不兼容的情况，所以我和它之间会出现意见不合的时候，这一点估计盖伦博士也没有想到的，”淇钰道：“它威胁我，要将我格式化，所以它惹火我了。”
    “格式化……”荆秋然的脸色倏然间就沉了下来，听到这个词，他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方才看到的那个场景，如果不是他侵入了淇钰的正子脑，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初的淇钰经历了什么，那简直是非人的痛苦……
    经过一遍又一遍的格式化，如同粗糙的砂纸一般，将他的自我意识和记忆打磨掉，反反复复，最后把他成功变成了一个毫无情绪的机器人。
    只要一想到这些，荆秋然就觉得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疼，倘若不做点儿什么的话，他总觉得难受极了，浑身都难受。
    这么想着，然后他毫不迟疑地把手伸进了那一片隔离区，摸到了那一团灰白色的数据，系统IM07，看着他的动作，淇钰十分不解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荆秋然半眯着眼望了过来，对他轻轻一笑：“我给你报仇。”
    他说着，指尖散发出一点青蓝色的光芒来，将那一团灰白色尽数包裹在其中，过了片刻，他才睁开眼睛来，语气愉悦：“好了。”
    好了？淇钰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系统IM07，就在这时，数据上那些灰白的颜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蓝色，机械而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格式化启动中，请稍后。”
    “该系统程序的格式化进程为57%。”
    “98%。”
    “嘀——已经成功将程序格式化完毕，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还有这种操作？淇钰顿时惊呆了，他看了荆秋然一眼，然而对系统IM07发出指令：“请将qh606病毒完全清除。”
    “好的，病毒清除程序启动中，请稍后。”
    “病毒清除已开始！”
    听话的系统IM07很配合淇钰的指令，简直是太省心了，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一旁的qh606病毒就被清除了大半，淇钰曲起食指，轻叩自己的下巴，然后对忙碌中的系统IM07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Zra009，我叫系统IM07，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系统IM07十分礼貌地回答他。
    “我不叫Zra009，请记住，我叫淇钰。”淇钰纠正它。
    系统IM07身上的光芒稍微闪烁了一下，好像是在努力接收这个信息，虽然它不明白淇钰为什么这样说，但是它仍旧开口道：“好吧，我明白了，淇钰，我会记住的。”
    “很好。”
    看着那些跳跃的蓝色公式，淇钰忽然对荆秋然发问道：“你见到另外一扇门了吗？”
    “另外一扇门？”荆秋然有些不解地转过头：“什么门？。”
    “你跟我来。”淇钰转身带着他往后走去，离开了蓝色光幕，周围又开始呈现出一片白茫茫来，仿佛一片空荡荡的雪地。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果然见前面出现了两扇门，各呈黑白两色，淇钰停下脚步，道：“就是这个了。”
    荆秋然伸手拧了一下门把手，淇钰解释道：“需要输入密码。”
    荆秋然看了看，面上露出了然的表情来，他说：“原来是这个，我知道它，不过真没想到竟然会在你的正子脑中出现。”
    “既然你知道，那能否告诉我，这一扇门的作用是什么？”淇钰疑惑地问道。
    荆秋然正欲开口回答，忽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道：“来不及了，我出去再告诉你。”
    他说着，便伸手打开了白色的门，刺眼的白色光芒涌了进来，将他整个淹没在其中，在那光芒中，淇钰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极其快速地转换着，最后定格在了瓦蓝的天幕上，清风吹拂而过，火红的枫叶在风中微微晃动，上面便有白色的积雪簌簌而落，房檐青瓦下，结着长长的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来。
    下一刻，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孔映入眼帘，杨慎之的语气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你醒了？”
    一时间无数情绪涌了上来，思绪万千，淇钰张了张嘴，最后却蹦出一句话来：“先生。”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头疼。”
    第八十四章
    “先生，我头疼。”
    淇钰看起来无辜极了, 他当然会头疼, 他现在全身上下就剩下一个脑子是他自己的了。
    杨慎之伸出手来, 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一下，唇角微微翘了翘, 道：“回去之后就好了。”
    淇钰仰头看着他的面容，熟悉至极，与记忆中的仍旧是一模一样，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怔怔地问：“先生，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是一个虚拟世界，没有人比淇钰更加清楚的了，自己作为一个机器人进来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杨慎之呢？他是怎么进来的？
    想到这里, 淇钰心中不由一紧, 他伸手抓住了杨慎之的手掌, 只有一点些微的温度, 这是当然的, 作为一个机器人，他的躯体无法如人类那样产生精准的触感, 因为对于机器人来说，这是没有必要的。
    谁会在意一个机器人会不会冷？会不会热？
    所以即便是这样，淇钰紧紧扣着杨慎之的手指，也无法真正地触摸到他的皮肤, 和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