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引起周围守卫的注意，他们都没有携带火把，隐匿在树林的深处，月光被枝叶分割成零落纷乱的斑块，附着在他们的身上。
    莱纳接过纸笔，深深看了林永一眼，这才用一块石头垫着，在每个字符的下方用艾尔迪亚语标注释义。
    在他的旁边，贝特霍尔德则警惕地盯着林永，右手不自然地按在腰上，随时可以用腰带上的环刃割破手指。
    然而，过去了许久，等到莱纳翻页的声音响起了数次，笔划落在纸张的末端，他都没有从这张脸上看到丝毫的异样。
    气氛就在这诡异的交错下持续下去，直到莱纳合上笔盖，站起身来。
    “完成了。”
    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能确定没有错漏。”
    “嗯。”
    和他料想的一样，林永仿佛对此并不甚在意，只是接过写满字迹的纸片，随意瞟了一眼，就收入口袋中。
    看到这一幕的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心中有些了然。
    几乎可以确定了……所谓不懂马莱的语言，只是试探而已。
    对待值得用坐标之力来交易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如此随意？
    那个男人到底想从他们手里得到什么？
    霎时间无数疑问包围了二人，他们看不透男人脸上的表情，似乎一切都不曾被放在他的眼中，而一切却又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接下来，你之前承诺的东西……”莱纳不由感到有些焦躁，他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放心吧，他们已经快到了。”
    林永将纸片收入储物手套内，视线透过树林的间隙，朝托洛斯特粮仓的方向望去。
    视线的尽头，粮仓的门被推开了。
    林永静默地凝望着那个身穿黑袍的男人，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够感受到破败气息弥漫着，他身负的诅咒已经走向终结。
    十三年，即使是神灵也终将调亡。
    身穿黑袍的男人牵着儿子的手，向林中走去，他的身后有人仓惶地追逐而来，似乎是想阻止些什么。
    “就在这里止步吧，基斯。”
    男人缓缓回过头，圆形镜片上划过一线反光，宛若天边流星一闪即逝。
    “可是……”
    基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格里沙，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想说什么话却又止住了。
    他隐约知道一些事情，关于格里沙的身份，背负的诅咒，以及……对方必须要做的事。
    也许对方是正确的，一直以来格里沙就是个特殊的角色，和自己不同。
    平凡的人只能做平凡的事，活着就和在坟墓里躺着没有任何区别，只懂得呼吸饮水进食，仿佛围栏里的牲畜，又怎么能够理解那些像星星一样的人呢，他们注定要在夜空中爆发出光亮。
    人们只会惊叹于他们的璀璨，却不曾想过他们燃烧的是生命，到最后所有光辉散去，仅剩下逐渐黯淡、渐渐冷却的心脏，在宇宙中如一粒尘埃漂浮。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为卡露拉复仇？”
    基斯看着被格里沙牵着的男孩，“你是特别的，能够做好每一件事，可艾伦不一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而已，没有能力背负那么……”
    “不一样！”格里沙忽然提高了音量，“和你不同。”
    他冷冷地看着基斯，“他是我的孩子。”
    听到这话基斯浑身一震，怔然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格里沙带着年幼的艾伦走向丛林，被黑暗包裹。
    ……
    “这就是你说的……坐标之力的持有者？”
    树丛的顶端，莱纳、贝特霍尔德与林永隐匿在叶片的掩护之下，监视着下方那一大一小两人的一举一动。
    他们注视着，黑袍男人从上衣内衬取出一个小盒子，借助微弱的火光，莱纳与贝特霍尔德都看清了盒内盛放的东西。
    一支装有不明液体的针剂。
    “这个是……”两位来自马莱的战士看到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眼熟。
    “你们应该见过才对，毕竟你们的力量就得来于此。”林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是从巨人体内抽出的脊髓液，身为艾尔迪亚族的后裔，只要被脊髓液注入体内，你们就会变成墙外的那种巨人……”
    林永望着下方的情景：父亲抓住了儿子的手臂，没有去理会儿子的哭喊，将盛放着巨人脊髓的针管，一点一点推入儿子的小臂。
    “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的吧，这是继承巨人力量的必经之路，你们俩应该有印象……”
    “是的，这一幕，记忆犹新。”
    莱纳突然打断了林永的话，他的声音带有一丝审问的意味，“这位‘士兵’，我只想知道一点：为什么你在提及艾尔迪亚族人的时候，会用‘你们’这个称谓？”
    “我啊……”
    林永忽然笑了笑，从未出现在他脸上过的表情，在莱纳等人眼中如魔鬼般狰狞。
    “我的血统，又怎么会是你们这种残次品能够相提并论的。”
    轰！
    一道金色的闪电突然从云端劈落，扭曲的电蛇刚好从三人眼前划过，最后没入艾伦的体内，臃肿的血肉与骨架瞬间将其包裹在内，一头神色贪婪的巨人出现在地表，对于食人的渴望，让它立即朝格里沙扑去。
    格里沙站在原地，脸上除了本能的恐惧之外还有些许释然，面对巨人没有反抗也没有避退，任由其将他吞噬。
    艾伦所化的巨人体型并不大，所以不能够将他的父亲一口吞下，所以格里沙被撕裂了，鲜血在月下流淌。
    吧嗒。
    他的圆框眼镜掉落在地，镜片上染满了血。
    “结束了吗？”
    莱纳已经顾不上林永话里的意味，和这位不明身份的神秘人比起来，‘坐标’要重要的多。
    他望向地面，巨人的血肉正在不断汽化，露出白森森的骨骼，在蒸汽之中，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孩子的身影。
    看到这一幕，莱纳和贝特霍尔德同时松了一口气。
    无脑巨人只有将智慧巨人吞噬才能够恢复人形，既然那个小男孩在被巨人脊髓变成无脑巨人后，还能恢复原本的形态，那就说明林永并没有骗他们。
    坐标的力量，
    就在他们的眼前。